檀织许悄悄朝着白露竖起了大拇指,这话说得好。
没有明面上挑拨离间,只是丫头口快,问了心中的疑惑。
等到瞧见宋远柯面露思索时,檀织许才轻飘飘地呵斥了白露一句,“白露,少说两句,许秦小娘也有她的打算呢。”
这话,自然是说给宋远柯听的。
宋远柯也不负众望,给听进去了。
他垂着头,连檀织许给他夹的鱼肉都不记得吃了,满脑子都在想,他娘到底有什么打算,要在明知道他是侯府的血脉之后,还要带着他在外边吃苦受罪。
“想什么呢?”檀织许轻轻敲了一下宋远柯的手背。
宋远柯怔愣地抬起头,就见檀织许笑得温柔,对他说:“发什么呆呢?快吃啊。小小年纪的,别总装深沉。”
装深沉?
她说,让自己不要装深沉?
可他娘,分明要求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娘说,成大事者,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
“为什么?”他怔怔地问。
“什么为什么?”檀织许笑着问,不该温柔。
“为什么你和娘说的不一样?到底谁说的才是对的?”
小小的孩子,眼睛里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执拗,他双手抓着桌子边沿,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当然是我家二夫人了!”白露扬起了下巴,骄傲得无以复加,“我家二夫人饱读诗书,就连那些考功名的秀才举人,都不如她读的书多,她怎么可能说错呢!”
宋远柯的小脸上,更多了几分纠结。
檀织许笑了一下,温和地看向宋远柯,“你觉得我和你娘谁说的是对的?”
“我……”宋远柯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怎样会比较开心呢?”
“开心?”宋远柯不解地看向檀织许,檀织许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让他想要深陷其中。
檀织许是第一个问他怎样会开心的。
他娘从来没问过,主他爹,他似乎是有印象的,却也很久很久没见过了,自打他记事之后,就没见过他爹了,只从他娘口中听说过他爹。
可他一直不明白,如果爹真的像娘说的那么爱他的话,为什么从来没有去看过他?
娘说,爹不在了。
他知道,不再就是死了,可回到侯府之后,他才知道,他爹是半年前死的,那在他死前呢,他爹活着的时候也没去看过他,更没问过他开不开心这种话。
街坊邻居们,明里暗里骂他是个野种,外边的人骂他是个小叫花子。
从来都只有谩骂,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开不开心,要怎样做才会开心。
“是啊,你是听我的会比较开心,还是听你娘的会比较开心?你这个年纪,正是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上头也有我们这些长辈撑着呢,哪用你这样心思深沉啊?”
檀织许又往他的碗里夹了一棵用蕈子吵的青菜。
“或者,你想和你娘在一起,才会开心?”
宋远柯从没听过这样温柔的声音。
不!他是听过的。
有一天,他按照娘的吩咐,在祥麟阁门外徘徊的时候,见到一位夫人牵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夫人低下头和那孩子说话的时候,就是像檀织许刚才那样温柔的。
宋远柯的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可在脱口而出之前,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他娘的身影。
他娘泪涟涟地抱着他,说“娘只有你了,你一定要争气啊!”的时候,双手收紧,勒得他都觉得疼了。
那疼痛,好像还在他的腰背之间盘桓,久久不散。
“我不知道。”他最终摇了摇头,不肯再说话,也不再拿筷子了。
檀织许眨了眨眼睛,种子已经种下了,日后只要小心灌溉,不愁长成参天大树,不必急于这一日。
“没关系,日子还长着呢,你还这么小,慢慢想,总有想明白那天的。”檀织许拿起筷子递给他,“快吃啊,吃完了我就带你去见你娘。”
宋远柯怔愣地接过筷子,又怔怔地抬头看着坐在他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檀织许。
“吃啊,看我做什么?看我能填饱肚子?”檀织许笑着调侃。
宋远柯这才低下头,开始吃东西。
可他吃完碗里檀织许给他夹的菜之后,又不动了。
檀织许“嘶——”了一声,昨天在老夫人那里见到的宋远柯,可不是这副模样的。
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分明就是昨天下午的事情,可现在再看宋远柯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样子,却已经恍如隔世了。
这侯府还真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能让再乐观的人,都变得郁郁寡欢。
“白露,给小公子布菜。”檀织许吩咐了一声,又和宋远柯说:“想吃什么就让白露给你夹。”
“不,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当真自己夹了一块蕈子送到嘴里。
白露看向檀织许,檀织许朝她摆摆手,“那你就不用伺候了,也下去吃东西吧,晚点再过来。”
“是。”在外人面前,白露还是很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