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日,一早。
朱祁钰早早起来,吃完丰盛的早餐,梳洗穿戴整齐,便带着林香玉、凝香两人,陪着吴太妃一起出发了。
天子驾辇在前,里面却没有人。朱祁钰带着两位宠妃,坐在吴太妃的辇车中。
吴太妃再次确认道:“祁钰啊,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
朱祁钰点点头,轻声回道:“《礼记》有言:‘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
总是这样二圣并尊,文武百官三心二意,天下臣民三心二意,这皇帝越当越窝囊不说,我这改革可怎么弄啊。
说是改革,其实我这是变法啊。越到后面,就越艰险。
所以说,我尽力了。这次恭让皇帝的政治生命就彻底结束了,皇太子也会被安置到南京去。
然后大明就彻底没他们什么事了,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地不跳,过几年戾妃和大兄相继患病离世,也算保留他们的体面了。
如果他们还跳,那我就只能让他们暴毙了。
反正仁庙和宣庙也是暴毙的,再多俩暴毙的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样就结束了?你才执政四年啊,这也太快了吧!”
“快是快了点,但我确实已经巩固住权力了。以后只要深居简出,不再露面,也没人能拿我怎么样了。”
“以后不上朝了啊?”
朱祁钰摇摇头:“一年最多三四次小朝会,见见内阁重臣就可以了。大朝会我再也不去了,什么太庙祭祀之类的,我也不去了。
还有景泰五年、景泰八年,各见一次新科进士,就彻底完事了。再后面的进士,就由世子代我去见了。
景泰二十三年,我就禅位了。这个破皇帝,谁爱当谁当吧。”
吴太妃摇摇头:“咱们一家人啊,都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爱恋权势的,怎么就身不由己,走到如今这一步了呢。”
凝香安慰道:“根本没有选择的事情,母妃就别纠结了。真要是高风亮节,把皇位还给恭让皇帝,那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还能活几个啊。
您的孙女说不定还能活一活,孙子们嘛,呵呵。”
吴太妃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众人心事沉重地来到太庙,太庙与神宫监之间,是一块巨大的广场。
在广场北侧,太庙大门口的位置,临时搭起了一座平台。
因为是公审,如果在太庙里面,一来没办法进太多人,二来百姓、女眷也不方便进去。
将公审地点,选在太庙外的广场上,就方便多了。
在京的皇亲、藩王、勋贵、文武百官全都来了,还有经过层层严密审查,放进来了数千百姓。
等审出结果了,朱祁钰再带着朱祁镇进太庙告列祖列宗,然后亲自送他出城前往南京,就算正式结束了。
平台之上,吴太妃和朱祁钰一左一右,并排坐了主位。林香玉和凝香充当丫环,侍立于其后。
二人之下,有左右两排座位。永嘉大长公主、东吴郡王、英国公、安国公、魏国公等皇亲勋贵及阁臣、尚书、侍郎依次而坐。
文武百官在平台之下就坐,百姓则在更远的地方围观。
等众人都各居其位、安置明白,恭让皇帝才最后登场亮相。
朱祁钰罕见地没有动,就安安稳稳地等待朱祁镇走近。这次是公审,断没有主审给嫌犯行礼问安的道理。
朱祁钰对面,安置了一张龙椅。朱祁镇也没有给自己弟弟行礼,就径直坐在了龙椅上。
朱祁钰转向王文:“开始吧,三法司先列证据。”
到了这一刻,黄七、福安两人才捧着关键物证,交到了王文手中。
文臣武将、京师百姓也是
王文亲自举着恭让皇帝的手诏,展示给众人。
魏骥、薛瑄等人不死心,凑近诏书反复细看,不敢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但最终,没有任何人出声。
朱祁镇被隔绝在重华宫,消息不畅。本以为火儿忽答必然会毁掉这些诏书,谁能想到,这家伙蠢到了如此程度,竟能让诏书落到朱祁钰手中。
王文又展示了其他物证,并命人抬来了火儿忽答的尸体。
不等恭让皇帝想到狡辩之计,王文又命人将阮浪、王瑶,及与他们接头的瓦剌使臣带来。
三个人将金刀密诏的传递过程复述了一遍,引起全场哗然。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而且是多件证物,多位证人,相互印证,相互契合。
到三位证人讲完,朱祁镇已经是汗如雨下。
朱祁钰问道:“恭让皇帝陛下,人证物证俱在,您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朱祁镇怒道:“这是陷害,你们串通一气,苦心设计了这么多罪证,又让朕如何辩驳?”
朱祁钰点点头:“好好好,那寡人敢问陛下,阳和口一战,大明丧师四万。
寡人当时还是郕王,没有任何实权,这总不是寡人陷害您了吧?
敢问陛下,瓦剌人是在谁手中坐大,成为大明心腹之患的?山西又是在谁的手中,变成了兵备废弛,防线形同虚设的样子?
又是谁放纵山西与瓦剌之间走私军械、粮草等战略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