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遇春见朱文正答应保全家人,想来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出口不会打妄语,便一五一十交代,第一句话就语惊四座:
“此事并非小人主谋,而是户部派人主使!”BIqupai.
胡大锤惊得目瞪口呆,长期以来,他只是个普通百姓出身,万万没想到户部作为朝廷中枢衙门,竟然也会干出这种事来。
赵普胜却冷笑一声,啥也没有说,跟着陈友谅那段时间,勾心斗角,早就让他习惯了这些上层黑幕。
朱文正虽然也觉得震撼,但心中早已隐隐有了猜测。
胡大锤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忍不住训斥道:
“你胡说,要是户部动手脚,直接在京师操作就行,为何还要一路搞到军中,不是多此一举?”
郑遇春一脸苦笑,接着说道:
“你是有所不知,各地粮草入库京师后,审查甚严,平时很难动手脚。
可一旦发往军中,沿途必定产生损耗,这就给了户部上下其手的机会。
他们联络小人,打通关系后,转出部分粮草,拿到河南黑市上去贩卖。
河南因为久经战事,粮食稀缺,许多人愿意出高价购买,往往能得两三倍利润。
如此暴利,又是无本的买卖,户部那些高官们,怎能不动心?”
胡大锤听完呆若木鸡,朱文正却看出其中关键,问道:
“如此一来,必定产生大量亏空,你们又如何补得上缺口?万一北伐军要调用军粮呢?”
郑遇春言语苦涩道:
“这种事情,哪里是我这种粗人想的到的,可户部有办法。
驻马店放的是储备粮,轻易不会动用,而户部发来的军粮,又多为陈年旧粮,除了路途损耗,存放时也会产生一些霉烂。
所以,每过几个月,驻马店的存粮账目就会减少,户部再借机发来一批新粮,将损耗做平。
只要倒卖数量不是特别巨大,一般人根本查不出来!”
原来如此,这帮人居然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
怎么做账,怎么倒卖,都有妥善安排,这样一个系统,如果不是外力突然打乱,的确万无一失。
要不是朱文正突然跑来,又坚持要抽调所有粮草,这件事不知多久才能被人知晓?
胡大锤一脸受伤,冲着赵普胜嘀咕道:
“没想到军中竟然也有如此蛀虫?”
赵普胜却一副见多不怪的表情:
“你是没在汉军中待过,陈友谅时代比这更乱。
谁手里有刀子,谁就有话语权,至于做假账,根本就不值一提!”
胡大锤一脸不信:
“不止于此吧,那岂不是跟土匪无异?”
赵普胜呲然一笑道:
“不信?你忘了莫再将和燕飞两兄弟,当初在汉军中,都是干什么的?”
胡大锤这才想起,他们几个,要么是偷马的,要么喜欢招摇撞骗,跟汉军比起来,明军纪律的确要严明许多。
可再严明的纪律,也抵不过人心作怪!
历史上朱元璋杀了那么多贪官,这些人还不是如雨后野草般,疯狂生长!
“户部跟你接头的人是谁?”
朱文正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郑遇春如实说道:
“最开始,是派了一名主事来游说我,我深知此事厉害,并不敢答应。
后来许是见主事不顶用,户部右侍郎便亲自出马,小人被他一番花言巧语蒙蔽,这才做下了糊涂事!”
郑遇春说得轻巧,把责任全都一股脑推给了户部,朱文正却并不全信。
在他看来,郑遇春多半是害怕主事扛不起这事,直到右侍郎出马,他以为对方后台够硬,完全罩得住,这才有恃无恐。
户部右侍郎,那不是樊毅的亲信吗?
而樊毅明显又是胡惟庸一伙,照这么顺藤摸瓜,岂不是把胡惟庸也给揪了出来,没准李善长也在劫难逃。
朱文正按住心中欣喜,接着追问道:
“你们一共做掉了多少粮食?”
郑遇春听到这个问题,明显有些畏惧,支支吾吾半晌,最终还是在朱文正严厉如炬的目光下,说了出来:
“迄今为止,一共做掉了莫约一成军粮!”
一成军粮?
那就是一百八十万斤?
朱文正又惊又怒:
“你们胆子可真不小,这么大的亏空,也能补得上?”
郑遇春急忙辩解道:
“按照户部的想法,是打算直接做掉两成。
小人好歹也曾跟随常大帅南征北战,实在昧不下良心,这才坚持控制到了一成!”
朱文正气极反笑道:
“这么说,我该感谢你了?”
郑遇春出汗如浆,惊惶不定道:
“小人自知该死!不求保全自身,只求大人放过一家老小,小人下辈子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朱文正见再问不出什么,便起身教训道:
“这事没完,想减轻罪孽,后面还要看你的表现!
做人还是做鬼,望你好之为之!”
说完,朱文正扭头就走,只留下郑遇春浑身无力的瘫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