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尼老先生,别打了别打了——”荣轩被这位老人家打得嗷嗷乱叫,又不敢反抗,结果躲闪之间门怀里的摩拉都掉了一地,心疼又痛苦(被打)得快要哭出来了。
尼利尔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女儿,三个孩子里最小的那个,如今已经成家了——她急得趴在门扉上大喊:“爹!老爹,别管这蠢货了,快走吧!”
荣轩一言不发地涨红了脸,任谁被隔壁家的同龄人姐姐说是蠢货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他试图蹲下神去捡起地上的金币,却被挥舞着拐杖的尼利尔打得差点屁股爆炸。
年迈的千岩军退休教官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已经不再拥有年轻时的英勇与善战,满脸都是皱纹甚至是老年斑,他如今只是用拐杖简单地打了几下人,自己就累得气喘吁吁。
但他还是回头对女儿喊道:“阿秀,你跟小胜带着宝宝先走!”
“我已经让夫君带着孩子先走了!”女儿阿秀急得也快哭出来了,“爹,您都一把年纪了,别管这混蛋了!他从小到大都不听别人劝的!”
作为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荣轩的臭脾气当时也犯了,他不顾那些劈头盖脸的雨水淋在身上,梗着脖子大喊道:“尼老先生,我的死活我自己负责!不需要你们来管!”
然而尼利尔的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他猛然拔出藏在拐杖里的短剑,一把架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荣轩,你听好了——你娘是生你时难产死的,你爹为了多挣点摩拉来抚养你,起早贪黑的在矿上干活,到头来也落下了病根!所以你的命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你死了倒是轻松,但你死后对得起你娘?对得起你爹?
臭小子,还不快给老夫滚去避难!”
“……”
少年人那倔强顽固的糟糕表情终于崩解了,他一言不发地抱着包裹转身跑出了院子。
在他身后的庭院泥土里,还有几枚金色的摩拉被慢慢涨起来的水流所淹没、冲走。
“老爹,人各有命,他不听劝是他的问题。您这是何苦呢?”女儿阿秀连忙冲进来扶住几乎站不稳的老父亲。
“哼!要钱不要命的混小子!他爹没空揍他,我也能揍!”尼利尔吹胡子瞪眼睛地说道。
阿秀迟疑了一下,还是帮忙解释了几句:“那些摩拉是荣轩平日里在码头给人搬东西干活,一点点积累的,听说就为了给他爹买点好些的药物……他舍不得也正常。快走吧,爹,这儿快被淹没了,我们快走。”
“哎……”尼利尔唏嘘地长叹一声,双手颤抖地勉强将那柄短剑插回拐杖里去——这还是千岩军的军工匠人朋友送给他的退休礼物——旋即,他又从原本那须发凛然的老战士形象变回了家中常见、佝偻着背的老头子。
一老一年轻人在已经蔓延到脚踝高度的水位中往外跋涉,然而走了没有几步路,他们就看见一对年轻的陌生夫妻遇到了困难。
那丈夫怀里绑着哇哇大哭的婴儿,却不幸被一棵倒塌的树给压住了腿脚,如今正咬着牙尝试爬出来,他的妻子则是努力想要推开那树干,却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绝望地向路过的行人请求帮助。
阿秀的表情都僵硬了——不是她冷血无情,主要是自家老父亲明明都退休了,还是如同年轻时那样热情助人,完全不顾自己的一把老骨头是否还受得了——果然,她只感觉身侧一晃,没能第一时间门抓住自己冲出去的老爹的袖子。
“这位姑娘莫慌,我来帮助你!”已经冲过去的尼利尔大声说。
“谢谢、谢谢您,老人家!”那位弱女子哭泣着道谢,然后尝试帮忙一起推开树干。
阿秀无可奈何地赶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推开了那根压住男子的树干。大水很快就淹没了这根不算特别粗大的树干。
在水中,这丈夫姿态有点怪异地爬起来,一手还努力地护着怀中啼哭的婴童,他强忍痛楚,痛得面色苍白。但是尼利尔还是一眼看出他骨折了。
此时他本想帮这位小伙子做个简易的战场包扎,但是时间门已经来不及了,因此便把自己的拐杖借给了对方撑着。
夫妻两人感恩至极地搀扶着彼此,借走了尼利尔的拐杖,问清楚这对父女的名字和住址后,约定回头水灾平息后再还给他们。
“老爹!!”阿秀都要疯了。
“抱歉,阿秀……”尼利尔歉意地对女儿笑了笑,“他是个男人,带着妻子和没满月的孩子,还不能倒下。更何况,爹不是还有你吗?”
女儿无可奈何地地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却见父亲原本笑眯眯的老脸忽然因为惊恐而扭曲起来——他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就像是帮助其他人那样用力地推开了站在原地的女儿。
浪潮陡然席卷。
然后,尼利尔被一块巨大的、被洪水冲来的大石所击中,转眼间门就如同一根折断的脆弱树枝那样被压在了水中。
摔倒在一旁的女儿终于回过神来,她不顾自己浑身湿淋淋的都是泥水,挣扎着爬起身,疯了一样的扑过来想要推开那压住自己父亲大半个身躯的石头,却见得丝丝缕缕的血水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