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离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如今你已半步道成,且又可知道为何物?”
“草木有灵,为之肥水,欺根盖叶。”
“羊鹿有灵,为之饱腹,徙迁逐青。”
“虎狼有灵,为之血食,搏命斗勇。”
“凡子有灵,为之续命,渔樵牧耕。”
“雄枭有灵,为之图霸,乱起兵锋。
“修者有灵,为之长生,逆脉冲行。”
“说来论去,这天下万法终古流年,只是单单一个“争”字!”
“草木争水,鹿羊争草,虎狼争肉,凡子争食,雄枭争势,修者争运,皆是此理。仅是层级不同,所争各异罢了!”
“而我与蚩拔苦弈至今,其所争者不外天之正道而已!正所谓谋渔涉水,计运图天。”
“棋落此处,已尽终盘,胜负之手尽落一劫。而这天劫之眼,就是你!”
“说来有趣,我倒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与棋子对面相谈,就好似……”洛离满脸是笑的稍稍想了下道:“就好似网里的鱼虾突然说了话,又堂而皇之的坐在我面前,丝毫不顾油淡盐咸,反声问我想要如何?你又让我如何作答?”
洛离满脸是笑,脆声如铃甚是动听。
可那言中之意,却是分外冰冷无情!
在她看来,已然半步道成的林季,别说没有半点资格和她比同高低,甚而就似人视鱼虾一般,完全不在一个层级!
洛离定定的望向林季,那张苍白如纸宛若鬼魅般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淡若游丝的笑意,虽然此时离着林季仅有三尺远近,可却仿若远隔千万里,遥遥不可及!
那一双晶晶闪亮的双瞳,如似藏有大界万万千,林季只望了一眼,便有些头晕目眩,满心上下更是浪涌滔天!
当初,林季独见鬼王时仅有四境修为,尚未入道时就曾直面阿赖耶识。
那层层数境之差,大若云泥!
可也未曾有过这般惧畏之意!
这到底是何等存在?
竟有如此威压?!
山头大阵中,天机以身为眼祭灵而亡,随后林季的手中就多了一枚玉简。
那简中千言,重在一句。
说是千般秘底尽在初起,让他重回梁城再寻洛女。
林季百般不解一路寻来,却是万万没想到,当初那计计连环的落钩之饵竟是岸上坐钓之人!
就连密谋千年、层层先算的天机也仅是其中一子罢了!
天机早知此局无解,想来想去只能将计就计以死祭天,从而为林季掀开大局一角!
以天机之谋算,也仅仅能做到这一步而已!
否则,直到如今林季仍旧蒙在鼓里。
别说窥破真容,怕是连想都不敢想那当初看似普普通通悲苦至极的洛相之女,竟是整个天地迷局的执棋之人!
林季强行压住满心上下不受所控的莫名惧意,冲着洛离微微一笑道:“你方才所言,倒是令我想起一件事来。”
“那时,我困在瓶颈突破不能。幸得金顶大师兄为我指点迷津,他曾当场为我演化人鱼之变。”
“鱼在水中,碌碌而行。只知有水,不知河形。”
“偶有跃起,一览其境。进而奋争,见人如天。”
“随后,大浪翻起,人落水中,鱼化人形。两相易变,谁又能分?”
“鱼大鱼小,独果难卓,草无善恶,天作长河!既然天道本意为争,你又怎知,我胜之不得?!你视我为棋,岂又可知,我亦如此!”
“哦?”洛离闻听稍稍一顿。
突而两眼微弯,笑的更加灿烂了几分咯咯欢笑道:“有趣有趣!那我就等着你跃上岸来!不过,我好意提醒你。在此之前,已数人试过,全都无一例外垂死沙滩!比如那个被这界凡民称作圣皇的轩辕无极便是其一。”
“若他好生做鱼,仍可顺流长河。可他却偏偏自不量力!你要学他可得想个清楚!可别忘了,你仅是我棋中一子!”
“那又如何?”林季笑道:“你以我为棋,那张子安又何尝不是?如你所说,棋至当今,胜负在我。那张子安也好,蚩拔玄冥也罢,岂又能做视旁观?你等两斗,我自安然!棋出棋中已非棋!我知无我已非我!”
“好一个我知无我已非我!”洛离止住笑容,微微点了下头道:“那青桑小鬼果然没看错,竟不惜以死为祭引你来寻我。只可惜大局将定,凭你这条小鱼儿再怎么折腾,恐怕也翻不起什么浪……嗯?”洛离说着说着,突然面色一凝。
“吁!”
随着车夫猛一声惊喝。
那疾奔向前的车身猛的一下顿了住。
林季透过摇曳的烛光向外一看,只见对面不远处,也同样停着一辆马车。
白马似雪,黑棚如墨。
悬空半尺的车轮两侧恭恭敬敬的站着两道人影。
一个是身穿黑袍的胖子,另一个是身穿白袍的瘦子。
这两道人影,林季此前也见过。
当初在潍城一路追杀离南老贼时,他就曾幻出过这两道虚影来,其中那胖子还被林季斩过一剑。
此时再见,那两人的神情极不自然,仿若随时都要哭出声儿来,浑身上下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