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相识?”
化成老太太模样的胡九媚转头望了眼高耸堂前的神像,甚为伤感的长叹一声道:“哎!往事如烟不堪回首啊!”
“林天官大德如天,世人敬拜若仙,可老身却还无需如此。早在当年,天官初来青阳,老身与夫君视若子侄,多有照拂。”
“随后,天官远离青阳一路升迁。老身夫妇也随后转入云州。谁想,刚得了半年安生,那威然大秦一日突亡。万贯家资尽遭匪洗,家夫大气伤身昏病不起,眼见着就要一命西去撒手人寰。”
“无奈之下,老身只能单车独行,径往祖地。以期魂归故地落土为安!”
“途径此处再见天官,一时间,忆往云烟不禁潸然!却是无意冒犯天官之威,更不敢扰了姑娘观瞻风景。赎老身斗胆,敢问姑娘是……”
那身披狐裘大氅的女子闻听微微动容,上前一步自报了家门道:“圣火教北霜。”
原来如此!
胡九媚虽是初来此界,可为了躲避四下搜寻的神通法眼并不敢展露神威一路疾行,沿路千里所见所闻尽收眼底。甚而对九州天下的势力布局也早已心中有数。
圣火教起自极北苦寒之地,与之相邻的云州上下也深受其染。
难怪万千灾民对这女子敬畏有加忌惮莫名,原来竟是圣教中人!
“原是圣教大人!”
胡九媚赶紧弯身一礼道:“恕老身眼拙,还望大人见谅!”
“婆婆不必如此!”
北霜又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扶起胡九媚:“此前我与林天官数有交集,可算是……嗯,生死之交。既然婆婆与林天官素有旧识甚而还情非寻常,自然也是我北霜之故旧。”
“婆婆,老丈到底病染何疾?可否让我诊视一番?”
北霜说的客套,问的可否,可却不等胡九妩媚应允,便自扬手一挥。
哗的一下,一团赤红色的火浪扑冲而去。
那小车上的积雪立时化成一片蔼蔼云气,瞬息消无。
就连包裹严严实实的破棉被也被一并掀起。
内里露出一个直挺挺的人影来。
那人影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挺拔如松,紧闭着双眼两鬓斑白老态龙钟。
脸上、双手以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都宛若千年古铜一般,生着层层绿锈。
看起来的确是得了什么不治怪症,眼见着就要一命呜呼再无可救!
可若细看,却发现那人的睫毛仍在微微抖动,好似仍旧神识未泯!
北霜探出身去仔细一看,却不由得愕然一愣!
那直挺挺躺在小车上的人影,无论身姿还是容貌却都与身后高高矗立的天官神像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小车上的人影霜白年迈,活活就像几十年后的林季行将就木一般!
“自夫君身染怪病以来,老身遍访名医无数,可却个个摇头无药可救。”胡九媚上前两步,语生期待的问向北霜道:“以大人高见,可有良策?”
“这……”
北霜紧紧的攥了下小手,也是毫无办法。
圣火凛然,灭空一切。
莫说是她,即便稍有造化的教众,也能借由圣力之法除毒去疫火到病除。
在极北之地乃至云州上下,万千民众历来都把圣火教徒视做神医来看。
自入圣教之后,北霜也曾亲手救过不少人。
可眼前这等症状别说见过,却连听都没听过!
“婆婆莫急,我且来试一试。”
北霜说着,玉手一伸,自掌心上呼地腾出一道赤红色的火焰来,这火焰虽说不如当初的圣火,可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手段。
火焰上下奔腾,突而凝成了一个仅有三寸高下的小火人。
那小火人手脚乱舞,猛的一跃脱掌而出,化作一道光影径直没入车上人影眉心之中。
紧接着,就仿若车下生炭突而燃起熊熊大火一般。
以那轮独轮小车为圆心,方圆数十丈立时变得滚烫无比,道道热浪怒然狂卷,逼得密密麻麻围在四下里闲看热闹的灾民们轰然后退。
一时间人喊脚忙,庙堂之内乱成一团。
“阿弥陀佛!”
正这时,远自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清厉的佛号声。
那声音不大,却似铜钟惊鸣一般,震荡入耳,响自心间。
更为奇特的是,随那声音乍起,时空中骤然荡起一层层如水波纹。
那波纹落处,所有人就像木雕泥塑一般,全都保持着上一刻或是惊喊或者慌乱的神情,一动不动的站了住。
整座大厅上下,无论老少千百齐立,鸦雀无声!
就连北霜也手不能动、脚不能移像根木桩般被硬生生的定了住。
可她却神识尚在,眼目清明,眼见着远从门外步履蹒跚的走进来一个老和尚。
那老和尚弯腰驼深深的低着头,根本就看不清面容,只见长眉过尺银须当胸一荡一荡的随风飘扬。
老和尚穿着一件破旧无比的灰布僧衣,那僧衣上烂洞连绵好似蛛网一般。
在他身后半丈之外,还跟着一个唇红齿白两眼明亮灿若星河,看样子仅有六七岁大的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