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司业晁府
陈徐氏侧坐在高背黑漆木镌花椅里,面色郑重,就差没指着天发誓了,“清璎,你我两家是世交,十几岁的时候,我几乎天天要去你家,找你玩耍,在你家用的晚饭比在自己家用的都多,你说,我怎会看错?”
崔清璎此时心乱如麻,她一下下咬着手指甲,完全不顾那右手拇指已经光秃秃了。
“哎呀,大娘子!”身侧的杨妈妈急忙去拦,“好不容易留下的指甲,别再弄伤了。”
手被按下了,崔清璎才回了神似的,竟挑起嘴角,笑了一声。
这一下,可把陈徐氏给吓着了,“清璎,你,你没事吧?”
“雪青,你说那小娘子看上去也就及笄的样子,仔细算来,我那好妹妹,可不正是死了十五年了么?”崔清璎直直看着前方的地面,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半晌,忽的又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呀!”陈徐氏眉头蹙着,埋怨道,“你可不知道,我一看见那张脸,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感觉,简直太古怪了!你说,真有投胎这一回事吗?”
杨妈妈瞥了陈徐氏一眼,面色颇有些不悦,但碍于主仆有别,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投胎?”崔清璎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捧腹笑了半天,才又继续道,“雪青啊雪青,你这从小到大,脑子都是一根筋,不怪你家陈显看不上你。”
被揭了短,陈徐氏自然不高兴,悻悻道:“好好的,怎么又说到陈显身上了。”
崔清璎端起面前的莲花茶盏,左右端详,“陈显又要娶姨娘的事,都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你故意不告诉我,便是怕我数落你吧?”
陈徐氏绞着帕子,一脸苦相,嘴硬道:“不过就是个小妾,有什么可说的,男人么,还不都是一样?不到咽气的那天,都不会消停。”
“说到底还是你不中用。”崔清璎抿上一口茶,“你本就是下嫁,怎么反倒被他拿捏?当初我便劝你,不要嫁与那穷酸秀才,你当时怎么说来着?‘世家子弟多纨绔’,如今怎么样?姨娘娶得竟比世家子弟还要多。”
陈徐氏一甩帕子,赌气道:“怎么越说越来劲了,今日我来,也不是来与你说陈显的。”
“那说什么?”崔清璎摇起团扇,秀眉一挑,“说我那好妹妹重新投胎做人了?”
“你只说我一根筋,也没说到底是为何。”
没等崔清璎开口,从门外急急跑来一名女使,躬身道:“大娘子,老太太请您去一趟。”
崔清璎面上瞬间覆上寒霜,冷声道:“我知道了。”
女使又硬着头皮道:“老太太说了,让您这就起身,别耽搁。”
“你!”崔清璎把团扇砸在桌上,攥紧了拳头,强压住怒火,“没见我这有客人么?”
“老太太也说了,知道您有客,可这客人天天来,想必也没什么要紧的,还是让您先去问心堂。”
“这...”陈徐氏听了,气得浑身发抖,“清璎,你这老太太,可是替你赶我呢?”
女使咬着嘴唇,闭上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道:“老太太还说,若是陈夫人您说什么不中听的,叫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传给您。”
陈徐氏抚着胸口,气道:“说!”
“陈显大人左一个姨娘,右一个姨娘娶着,还不是因为始终没个知心的人,陈夫人若有功夫天天来这当耳报神,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拢住陈大人的心。”
“你!”陈徐氏愤怒起身,扭头对崔清璎道,“以后你这府上,我是再不敢来了!”说罢拂袖而去。
崔清璎也气得不轻,但她又没有反抗的底气。
自从崔家举家自请离京驻守边关,她就跟孤魂野鬼一般,再没了依靠。
在门口站了半晌,崔清璎掸了掸衣裳,提起一口气,随女使朝问心堂走去。
如她所料,老太太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拿了本佛经要她抄,美其名曰,让她静心。
崔清璎面上心如止水,笔下不停,其实心里早将那倚在凭几上打瞌睡的老太太,骂了千遍万遍。
不知道抄了多久,终于有女使奉了老爷晁学义的令来寻她,这才让老太太开了金口,放她走。
出了问心堂,这才发觉天都黑了,崔清璎足下生风,赶回房间,却没瞧见晁学义人影。
正纳闷着,门后窜出一人,从背后将她抱住,将头埋在她脖颈,猛吸了一口。
崔清璎被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惹得身后人哈哈大笑。
杨妈妈见状面上一红,急忙退了出去。
崔清璎听见笑声,不由得转身嗔怪,“义郎,可吓死我了。”
她这声娇滴滴的,尾声拉得老长,晁学义的心都被搅乱了,一把抱起她到床榻上,急急与她云雨一番。
天气热,男人一身臭汗,崔清璎皱了皱眉,见他覆身上来又变了脸,面色娇羞起来。
事毕,晁学义正要沉沉睡去,崔清璎枕在他怀里,轻轻摇晃,“义郎,你睡了么,我有话和你讲。”
“嗯?”晁学义迷迷糊糊应着,“你说。”
“是母亲,近日总叫我抄佛经,抄得我手都酸了。”崔清璎嘟起嘴,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