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面对医生的“我我我”,芥川龙之介对这位孱弱却莫名强大的首领多了几分敬畏,言辞变得文雅,又有点笨拙。
小鹿御铃子听着面前少年如同质问般直接的口吻,手掌滑到下颔,托住,笑了起来。
“啊,当然不是,我和他们不同,我想给你一个温暖的家——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错了,孩子。我才不会说这样自以为是的话。”
她的语气在这时变得那样低而温和,称呼他为孩子时带着近乎强大的蛊惑力。
被看穿心思,芥川龙之介瞳孔缩了缩,握紧拳头,没有接话,“……”
弱者是没有反驳强者的资格的。
小鹿御铃子站起了身,走近少年,像一只消瘦伶仃的鸟在步步靠拢他。
“你不能明白么,芥川君?我只是想给所有孩子一个机会——难得的机会,甚至有可能出去,像正常孩子般生存的机会。擂钵街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让它从被遗弃之地,变成最繁荣最辉煌的地方。”
她端着脆弱的笑容,说着柔和的话语,吐出最让人难以置信,只会觉得她是个疯子的话。
但芥川龙之介信了。
他感受到少女言语的力量,他眼神执拗而神色震动地看着她:“真的吗?”
就连我们这种身在淤泥里艰难生存,任何人都不屑看上一眼,活得像狼狈的狗一样的孤儿……也能好好地活下去吗?
“真的。”
少女的西装裙摆平整,弧度锋利,深深的阴影和白皙光洁的
小腿,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健康了许多。
“你们可以去读书,学习技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孩子是相对无辜的。我没有打算让你们成为我道路和理想上被活活践踏的工具。”
少女垂下眼睛。
“你们是人,是孩子,是这片城市的希望。不要把自己的未来当作毫无期冀的黑暗。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我更希望这座城市黎明时的温柔能被你们知道。”
“所以,别责怪横滨。”
她在面板中看到芥川龙之介对横滨,对这片擂钵街无法消除的眷恋和愈发深沉的憎恨。
——请别恨这座城市。
小鹿御铃子想,横滨也许不介意被恨着。
但她不想这样。
她昨天做了一个梦,一个横滨视角的梦。她不知道是不是奈亚拉托提普的手笔。
但她顺利地知道了这些年横滨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
这是梦,也是永远的,日复一日的现实。
  ;祂永远默默地看着这里。
祂看着擂钵街,这道巨大的,可怕的伤口,无法愈合的疤痕,几乎将祂的身躯贯穿。
即使在这片丑陋的废墟后,人类忙忙碌碌地重建这里,也无法改变这块区域深深凹陷下去的巨型坑状地形。
横滨受到伤害。
但横滨没有责怪任何人。
祂想,没关系的,祂习惯了。
也许会有人来到这座城市,但更多的人会离开这座城市,有人保护这座城市,也有人伤害这座城市。
祂平静而厌倦地看着他们。
祂没有改变自身的意愿,也没有保护他人的意愿。
祂不索取什么,也不给予什么。
毕竟横滨不是什么非常出名的城市,比不上东京的繁荣,也比不上京都的古老。
可小鹿御铃子喜欢这里,很喜欢,很喜欢,她看到横滨港口飞翔的海鸥,她看到大街小巷的建筑,
甚至阳光,空气和轻风,都让她心里充斥着一种奇怪的亲切感。
她忽然感觉到骨血中有某种东西在膨胀,生长,她爱着这片城市。
小鹿御铃子暂时不想去深究原因。
她只是下意识地,任由那样的话冲出了口。
芥川龙之介听完这番话,定定地看着她好久,态度一点点松动。
他将怀里的芥川银慢慢放在了那张属于病人的床铺上,又谨慎地退开,不想给少女首领留下任何冒犯的,越界的印象。
他说,“如果您真的能做到您说的这一切——那么在下愿意加入。”
“但我想知道,您能庇护我们所有人吗?”芥川龙之介缓慢道,“您能给在下活下去的意义吗?”
“——您能让在下永远追不上你的高度,心甘情愿地屈居下位吗?”
接二连三的发问,像是在渴求着什么确切的答案。
小鹿御铃子没有说话,神色无悲无喜。
她只低下身子,对他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脆弱的手腕,细细的手指,表层的皮肤苍白到让人不敢用重力气去捏住。
她的头发是日光都照不亮的,非常冷淡的白色,沿着肩膀,流到背脊,宛如燃尽的火焰,那双蜜柑色的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