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府。 面相宽厚、眉眼仁慈的韩煦,负手立在殿中。 相较于韩殷,他也一向以宽仁的形象示人。 “杜如晦放归了?”他问。 宫殿里刚刚经过清洗,浓郁血腥味仍未散去。 甲胄在身的武功侯立在一旁:“臣只稍稍放松,他便逃归了。此人实在是我大雍心腹之患,此次无疑是放虎归山。” 作为雍国最年轻的侯爷,武功侯薛明义是坚定的进取派,对旧时雍国的固步自封非常不满,在政治主张上与韩煦一拍即合,早已私下效忠。 “孤何尝不知杜如晦的可怕?但事有轻重缓急,在生死危机前,也只好先放一放肉中之刺。此次革新社稷,虽则是时势已经到了必须做出改变的时候,但毕竟有些弄险。孤着实难以安泰……此时不宜激怒庄高羡。” 韩煦看着殿外,那天光与他只有一步之遥,而他已经掌握了这方土地上的至高权力。 “威宁候他们,有什么态度?”他问。 参与围堵杜如晦的四名雍侯中,威宁候资历最深,很能代表一些功勋贵族的态度。 “威宁候什么也没有说。”薛明义道。 这就是观望了。 “这样就很好。”韩煦点点头:“是需要咱们君臣做出一点成绩了。” 他往前一步,伸手去托殿外的天光:“你看这广阔天地,终于也到咱们驰骋。” 他握拳一收,仿佛握住了整个江山:“薛卿,你可有信心?” “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您的笑话呢,陛下。”薛明义躬身说。 韩煦大步往前走:“这世上,眼瞎的人不多,心瞎的人不少!” 薛明义不减锐气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愿为陛下手中剑,斩强敌,破强军,扫清寰宇!” 韩殷死的这一天,距离韩煦登临君位,已经一百年有余。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虽然是国主,但军国大事,全决于韩殷。 他当了一百多年的雍国国主,也做了一百多年的傀儡木偶。 对于任何一个雄心犹在的人来说,这都是最最难堪的折磨。明明身登大宝,明明那权力就在手边,却根本无法触摸! 他对韩殷的感情,早就从敬畏,变成了怨恨。 即便如此。这一百多年的恭顺孝子,他还是表演得天衣无缝。 即使韩殷枭雄一生,轻易不肯信人,却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谁能想得到呢? 那个对下宽仁、对上孝谨,一百多年兢兢业业的好皇帝。 为了彻底掌握权力,为了成为真正的君主,竟不惜引狼入室,亲手肢解雍国! 但正是因为这似乎不可能发生,他才得以成功! …… …… 锁龙关,关城之上。 庄高羡毫无威仪地坐着,两条腿吊在关城外,俯瞰着进进出出的庄军将士。 断了一条手臂的杜如晦,则在旁边站得十分端正。 庄国不算富裕,但修复断肢的灵药还是能找出来的。只不过要想重回往日巅峰,就不是三两天能做到的事情了。 此次国战,他们君臣真正的战略目的已经全部完成,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自今日起,庄国的版图就跨过了祁昌山脉,又以锁龙关为据点,虎视雍境腹地。 哪怕从此以后不再进取,他也是庄国无可争议的中兴之主。而他庄高羡正年富力强,未来仍大有可为。 他没有理由心情不好! 以国君之尊坐在这里,自然是为安抚军心,提振士气。 “那先登此城的壮士呢?”庄高羡侧头问道:“朕让你们请来相见,怎的还未来?” 近侍面面相觑,然后才有一名近侍硬着头皮上前:“陛下,那杜野虎着实可恨。说什么主将昏厥不醒,他无颜受功,此时正在段将军身边伺候,不肯挪步……如此大胆,敢抗皇命,属下是否要将他拿来?” “只是邀见,哪里算得大事?且他也非无由。”庄高羡笑着摆摆手:“不要苛责壮士。” 回头正好迎上杜如晦的眼神,他顿了顿,说道:“之后朕亲自去看段将军。” 大战结束之后,他没有去看受创昏厥的段离,并不是疏忽。而是因为……与雍君韩煦的这次合作,他没有让段离、贺拔刀知晓。因为他们若是敷衍,断然无法骗过韩殷。 所以他们是真的在与李应生死搏杀,真的为国奋死,根本不知道自己战斗的意义,不是战胜对手,甚至也不是拖住对手,而是战死在对手手里,成为增添对手信任的筹码。 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