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的更宏大,也更精彩。自古以来,尝试了解魔功的人有很多,获得八大至高魔功的人,也有一些。那自然都是一些很有才能,且意志坚定的人。他们有的只是为了探索更强,有的是想假魔灭魔,有的甚至是想挑战魔祖……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成了魔。”
韩申屠十分认真地说道:“姜真人,我知道你很自信。你也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但古往今来了不起的人有太多,我们不能总寄望于自己是那个例外。你说呢?”
姜望完全感受得到韩申屠的善意。
那甚至并不是什么私人的情感,只是法家大宗师对人族后辈的期待。
但他最后只是道:“有人跟您说过同样的话。”
韩申屠看着他:“所以你的回答也并没有改变,对吗?”
法殿是如此肃穆。
人在此间的言语,每一句都似誓言。
姜望承接着法的注视,很平静,也很认真:“我确信我的道,就在其中。”
世间有求道者,万山无阻,百劫不悔,虽死亦往!
求道者一旦提及自己的“道”,那就绝无转圜的可能。
韩申屠本来还有许多话可以说,最后他都不说了。
他之所以成为规天宫执掌者,当世法家第一人,不也是凭着一颗百劫不悔的心吗?
“通往绝巅的道路不止一条,你想要一秋成道,也未见得没有其它办法。”公孙不害腰间悬着一只铁尺,散发着森森的冷光,而他的眼睛微垂,视线叫人感受到疼痛:“你一定要置自己于险地,百劫求活吗?”
“我今成道,必胜于昨日。因为我不可叫自己的光阴,有一日虚度。”姜望平静地道:“我相信对姜望而言,没有任何一条路,能够强过我现在的设想。那么这就是我要走的路。我最了解我自己,我最忠诚于我自己。”
开天辟地第一真,的确有资格说他最了解他自己。
所以公孙不害也沉默。
姜望又道:“我想要行冒险之事,攀援险路,上那最高的山。但我不想给这个世界添麻烦。这是我来三刑宫的理由。”
他规规矩矩地再次行了一礼:“三位若不能成全,我只能去其它地方。”
“在我印象中,你其实不是这般行险的性格。”吴病已开口道:“今日为何如此?”
姜望说道:“在这个秋天之前,我只差一步就成道。为此我准备了很久,付出了很多。我本以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我也宠辱不惊。直到真正被阻道的那一刻,我才发现,那座高山我也期待了很久。被推下来,我也很失落。”
“我在天道深海里挣脱,选择成为一个真正的我。那我就必须面对‘我’的脆弱。”
“但我想,那些脆弱的部分,正是让一个人坚强的理由。”
“当我知道天宪罪果予我必死的命运,我想的是如何从必死的命运挣脱。”
“当我从必死的命运挣脱,又要接受自己的前路被斩断,且只剩一秋的寿命。我在想——”
姜望像一颗庭柱,立在法殿的中央,迎接三位法家宗师的监察。
而他继续说道:“可能我以前也想过,但是那一刻格外清晰。我想,春不见秋的蟪蛄,单薄的仅仅是寿命吗?没有超越一切的勇气,才是它渺小的原因。”
他抬起眼睛,眼中的坚定,能够被任何人看到:“我要超越所有,包括过去的我。不成道宁死。”
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他的决意了,吴病已也只剩下一个问题。
他看着姜望:“今日你请我们,诛你于堕魔之时。按理说这等事情……应当让你更信任、更亲近的人来做,为何不找左公?”
姜望道:“怕他不忍。”
吴病已遂不能言。
一个人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不被苛责呢?
三位法家宗师彼此交换了眼神,最后还是韩申屠道:“你有你的道,不与我们任何一个人相同。既然你意已决,我们也不能自恃年高,一再浪费你的时间。就在此处——”
他的声音严肃起来,仿佛某种宣誓:“我等为人族英雄护道。也随时准备……除魔卫道。”
姜望拱手一拜:“有劳!”
当即一撩长衫,就在这法殿之中,席地而坐。
整石铺就的地砖,光可鉴人。他坐在那里,像一口已经尘封的钟。
三位法家宗师也不讲究什么,围他而坐,各据一方。“法”的威严,绝对公正地将他笼罩。若有外魔侵,法必拒之。若姜望自内而堕魔,法必诛之。
所有一切嘈音都已退远,法殿之中体现绝对的肃静。
姜望缓缓闭上眼睛,安静得像是已经睡去。
三昧真炉悬在他身前胸口的位置,金赤白三色的烈焰熊熊燃烧,炉中的绝世魔功一页页翻开,发出殿中仅有的、沙沙的声响。
姜望练魔功,真火炼魔。
俄而,飘渺灵动的仙意,自他天灵飞出,化作以天风为袍的仙龙法相。踏北斗,眺不周,天心自握,好一派仙风道骨,谪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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