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是熟悉的情节。”朱文奎感慨道。
“所以最后认了高祖母啊。”郭康解释道:“这其实是个挺常见的方式了。你看,从天兄到后稷,全都用的是这个说法。”
“这倒是说得通了。”朱文奎表示赞同:“所以血缘的说法,在文明早期,可能就没什么意义。”
“但每一个族群,都是从早期这么发展过来的。来源都说不清楚,还想用血缘区分,确实说不过去。”
“那这个仆人的身份,能不能考证出来呢?”小让娜问。
“几百年前的一个游牧民,上哪核实身份去啊。”郭康摇摇头:“到底是伯牙吾部落的牧民,还是被他们抓来的人,还是本来就在逃难,也说不清楚。马阿里黑可能就是伯牙吾台的变音,这两个名字可能就是一个意思,就是‘伯牙吾部落的男人’。我们对他的身世,只知道这么多了。”
“而且,就算确定是伯牙吾本部的人,也不好说他的祖上是谁。草原部落的流动性非常强,经常有脱离部落或者加入其他部落的。”
“唐朝时候,大宁地区是奚王王帐所在,后来奚人跟着近亲契丹迁离这里,空余出来的地方,才被伯牙吾部落占据。所以这些部落民,可能是东北林中来的人,也可能是室韦牧民,也可能是留下的奚人、契丹人,甚至可能是北上的中原人。”
“这么复杂……”小让娜已经跟不上这些名词了。
“我建议从唐朝历史开始看。更早的,可以暂时先放放。”郭康介绍起自己的看书经验来:“因为只要从唐朝开始,一点点往后梳理,那么大半个亚欧大陆,都可以涵盖进去。”
“契丹人是当年唐朝安置在东北的辅助军。而且和其他部落不同,他们不是那种通过诏安或者征服,整个部落归顺于唐朝。这些人原本只有个松散的联盟,连统一的部落都算不上。是唐朝亲自操刀,给他们从头组织出来的。”
“可以说,整个契丹集团,就是唐朝亲手塑造的。所以从一开始,契丹以及奚人,就和唐朝关系密切。”
“不过,武则天时代,朝廷通过一系列神奇操作,把契丹人逼反了,称为‘营州之乱’。这次战争中,契丹人的战斗力显得离谱,也是如此原因——他们本来就是唐朝手把手捏出来的正规辅助军,打打武则天的贼配军,还是挺轻松的。”
“营州之乱后,中原王朝对东北和朝鲜的统治最终崩盘,直到现在都没能恢复。不过玄宗曾经做了一些努力,在营州故地设置平卢军,重新招揽了契丹和奚人。”
“在这一时期,唐朝对当地的影响,依然高于其他部落。幽州、营州的各个羁縻州,虽然名字叫羁縻,但实际上属于‘有版羁縻州’,意思是贡赋版籍,都上交户部登记的。”
“哦,原来他们也有户口啊。”朱文奎恍然大悟。
“对,这些部落不止在名义上服从唐朝。其他地方,可能是都护府喊人,部落首领就看情况带兵来——和欧洲这边的封臣、封君关系差不多。”郭康比喻道:“但他们的羁縻州中,也有唐朝中央派来的军队常驻。因为战时,需要迅速以中央军为骨干,把部落兵编入军中,组成统一的指挥单位,提高作战效率。唐朝向东北方向的作战中,就有很多这类例子。”
“另外,不止军事管理,双方也有行政上的管辖关系。他们的上级是河北道,明显也会有行政往来的。”
“怪不得他们一直显得这么有信心,总有种过于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感觉。”朱文奎感慨道:“原来也是有户口的啊……”
“不止是户籍。”郭康说:“安史之乱爆发后,安禄山裹挟当地胡人参与叛乱。不过,由于安禄山大量抽走亲信,导致平卢军内部空虚,一些忠于唐朝的军官借此机会反正。大批不愿意投靠安禄山的契丹、奚人,也聚集到营州,和叛军对抗。”
“但唐朝当时一败再败,这些人最后也无力支持。最后,史思明攻陷营州,平卢军只能渡海南逃,在山东定居下来。”
“这些平卢军忠诚派,后来没有再回去,而是留在当地,建立了淄青镇。跟着他们撤走的羁縻州,也被朝廷暂时安置在中原。前后有众多附庸部落,南逃投靠了唐朝。光安置在河南地区的就有十个州,占全部编制的一小半。叛乱平定之后,他们才陆续返回。”
“所以,这个地区的人,也不可能是单纯的草原牧民。哪怕不考虑平时的迁徙和流亡,光是这些驻军、官员,以及在中原和边疆地区的来回迁徙,就足以让部落里涌入大量中原人了。”
“这经历还真是曲折啊。”朱文奎感慨道。
“对啊,所以我才说,论起血统,恐怕更说不清了。”郭康说:“伯牙吾部落所在的地方,历来就是草原和中原来往的通道。马阿里黑到底是什么人……只能说什么人都有可能。”
在他那个时代,伊朗学者检测了合赞汗的墓葬(合赞汗开始信仰天方教,有明确的墓葬了),发现从他的父系基因看,很可能是个中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