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准备迈出第四步的许远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恭敬地站在原地向着秦寿一礼,心底生出了些许的忐忑。
“先生之农论,发人深省,令寡人耳目一新。
然为国治论,当有思有行,寡人敢问先生,既知农业之重,可知如何农耕?”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许远知道他这是在考教自己,急忙拱手说道:“
春耕秋收,四时节气,上查天时。
因地制宜,五谷轮值,各有不同。
开渠引流,积土施肥,养护田地…”
许远将自己对于农业的认知侃侃而谈,引得周围的百姓一阵诧异。
“这是啥意思?”“我咋听不懂呢?”
“这是在教俺们种地呢…”
“种地?种地有啥好教滴,国君还看这个?我上我也行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其他士子的脸上大多面露鄙夷。
作为一个读书人,不思考如何治理国家,本末倒置的去研究如何种地,简直是有辱斯文——
众人都牢牢的将许远记在心底,心底耻与为伍。
秦寿听得许远侃侃而谈,却是不住的点头。
而后他笑着问道:“先生既知如此,为何只呈上这一卷竹简?”
他话音落下之后,许远有些尴尬的挠头说道:“农耕之事,若只知其皮毛,而不知其根源,唯恐有害而无益。
草民虽对农耕之事有所了解,却并没有多少实践,故而不敢妄言!”
秦寿闻言之后哈哈大笑道:“如此,先生恐怕登不得此台。”
许远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失落,周围的其他士子则是指指点点。
“看吧,我就说这小子没机会吧!”
“哼,区区一个泥腿子而已,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相争?”
“没错!当真是有辱斯文,也不知是何人教他识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是突然间再次话锋一转道:“先生当开宗立派,精研农桑之事,著书立传,为我秦国农家之圣贤!”
他话音落下之后,恭敬的向着对面的许远一拜,而后又道:“寡人当为先生设农贤院,拜先生为大司农,以上卿之礼供养先生,待先生著书立传,广受门徒,传播农法,大兴农事,使我秦国百姓人皆有其食。”
他话音落下之时,许远已经震惊的无以复加。
受限于出身的缘故,他知道自己在官场之上必定会受人排挤,所以并不想要与人相争。
只想着能够得一个管理农事的小官,能够为百姓谋些福祉,也不算是辜负了自己的这一生所学。
然而秦寿却给他画了好大的一块饼,并且还一定要硬塞进他的嘴里。
这饼又大又圆,又香又甜,只是听上一耳朵,就馋的众人开始流口水了。
许远是震惊,周围的其他士子则很快由震惊转化为嫉妒。
原本正在书写一篇策论的瑞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抬头将目光看向秦寿,瞳孔之中浮现出了些许的亮光。
他当即起身,遥遥的向着秦寿一拜,方才大声询问道:“敢问国君,农事可以,那么商事,工事可行否?”
他的话成功的打破了现场的僵局,让所有人都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秦寿的目光也被他吸引,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心思还真是活络。
随后他点了点头说道:“士农工商,皆为壮大一个国家所必须的基础。每一个阶层,无论贵贱,都应该受到国家的重视。
许远著农论,寡人愿意尊其为圣,助其开宗立派。
若有能著商论者,寡人依旧愿意尊其为圣。”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瑞端的双眸越发明亮起来。
这个时代的农工商地位并无差别,但是却略逊于士族,故而在召国,乃至于整个天下,所有人的眼中,士族始终高高在上。
唯有读书习武,方才是出人头地的正途。
而农工两个阶层,因为有奴隶参与其中的缘故,地位还要略逊于商贾。
公输墨掌握了铁器的冶炼技术,也算得上是稀缺的技术性人才,但是依旧不被周世子重视,在镐京的时候,一心想要成为一个武士!
由此便可以看出,农工商这三个阶层的人,自己也把自己看作低人一等。
因为这是属于公卿不屑于接触的低贱之事,故而农工行业的人数虽然最多,但是研究农工技术的人却最少。
瑞端世代司徒,原本不该了解农商之事,但是偏偏瑞端是一个叛逆的性格。
他父亲越是不愿意他干的事情,他便干得越是起劲。
他父亲不愿意让他研究的事情,他便研究得越是积极。
商贾乃是贱业,咱瑞公子偏偏就爱跟商贾打交道,偏偏就爱研究怎么赚钱,研究为商之道。
如果论才学,他与伯姜只在伯仲之间。
然而若论商贾之事,他却是要远胜于伯姜数倍不止。
故而在听到秦寿的允诺之后,他当即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原地,提起刻刀便开始“跍吱跍吱”挂起了自己的竹简。
他身后排队的一名士子面色当即骤变,恨得牙痒痒,偏偏又不敢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