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常安瞪去一眼,示意周姨娘先带开柳隽,目光又转了回来,“爹知道你委屈,但有些事,卓评事也解释得很清楚了,左少卿他亦有苦处。” 她默默放下碗筷。 回府后没两日,卓然就上门来录口供,专程告诉她城门口劫难的后续。 “并非左少卿不愿护你,只是那日他跌进过轮回鬼井之内,受了极重的内伤,活下已是奇迹,若失了如鸿剑就更不可能护得了你……柳小姐脖颈被划开时,少卿大人在第一时间斩断了傀儡线,这才不至割到要害,他昏倒之前还抱着你不放,是……我们无用,敌不过那袖罗教妖徒,才会让他们又将你劫了去。” 柳扶微说不上自己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只是在沉默许久后,反问:“这些话,他为何不自己来说,要卓评事来说?” 卓然:“不是他叫我来的,是我自作主张……哎,我这不是不希望柳小姐误会下去嘛。” 她想起在柳府门前自己一迭声的质问,左殊同却连一句辩白也没有,就那样离开了。 *** 柳常安拿指节在饭桌前一叩,将她游离的神思敲回来一些:“这回大理寺对你确是破例了。” 她的种种经历本应皆录入口供之中。 那日卓然过来,却是一不问袖罗岛,二不问玄阳门,甚至还一本正经暗示:“当年袖罗教将你弃于半途,之后你被接到老家歇养,此回长安受玄阳门案牵连……幸得我们少卿及时赶到救你于水火……唔,有要补充的么?” “……” 虽然她明确告诉阿爹这一年来未受到什么折辱,但,一个妙龄女子被困于妖岛上将近一年,一旦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大理寺肯配合着将这套说辞录档,确实可说是……格外关照了。 她那时,瞄见门外的阿爹拿袖子摁干泪痕,想坦白的话也给咽回肚里。 女子名声,事关嫁娶,事关将来…… 换作是过去,她自会想方设法圆好这个谎。 但对于一个命格薄如蝉翼之人,此间种种,似乎已不再重要了。 当初是想,学会灵域术,可利用脉望来调整自己的寿期。 直到郁浓离世,才知道这根本只是一场异想天开。 脉望带出的灵力与恶煞之气并存,凭空多出来的每一日、每一夜,时有恶鬼侵扰神魂,非得逼她想方设法趋之避之。 最难以接受的是,她好像真的会因为脉望,不知不觉变成另外一个人…… 青泽的下场历历在目,祸星之说若是真的……也许,她并不能扭转乾坤。 曾经对于天命,她是无知者无畏,但现在……她真的退缩了。 哪怕摘掉脉望,命格树就会以比常人更迅猛的速度凋零,哪怕她现在不记得自己这具身体尚有多少“存货”,但至少她可以不用面对更多未知的困境…… “你有没有在听爹说话?” 柳扶微叹了一口气:“等吃过饭,我就出去给左‘恩人’挑一件像样的礼物,回头和您老人家一起前去拜谢,总行了吧?” 柳常安这才放宽心,等蔡叔过来示意都备妥当,又想起一事,回头:“你这次在玄阳门……与太孙殿下有过多少接触?” “唔,就是见了一两面,没太多接触……”她低头扒碗,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自然些,“怎么了?” “那就行。” “什么意思啊?” “近来,有些风声……”柳常安一顿,摆摆手,“罢了,朝廷大事你也别多打听,总之你别和外人提及。” “……” 柳扶微还真想拉住阿爹问问。 话到了嘴边,本能刹住。 刚回家时,她担心司照的身体,也拐弯抹角从阿爹那儿打听来着,听闻他在东宫养病,圣人为他广招天下名医,才安心不少。 她又开始忧心忡忡,自己瞒天过海的账还一笔一笔搁在太孙殿下那儿呢,待他病好之后,会不会来找自己清算,来了该怎么搪塞。 可一连等了两天,没见任何动静,别说太孙殿下了,连兰遇都没上过门。 后来卓然来时,她主动探过口风。 卓然说:“殿下提过一句,柳小姐帮过他。” “然后呢?” “没然后了。他不想再被兹事搅扰,令少卿不必再提。” 或许,是因灵州那几日过得太过险象环生、触目惊心,才会让她在某些瞬间,误以为自己与他算是……共患难的伙伴了。 如果不是因为误打误撞进了罪业道,不是她给他种了情丝绕,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