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若是大范围围湖造田,未来再有大水,洪水无处可排必将酿成大祸。故臣并不赞成太守所言。”
这个道理现代人都懂得。
但是此时,“圩田”之法出现不过短短百年,且圩田的范围还不大,众人尚未意识到其背后的危害。
听到这里,薛可进的脸色骤然一变。
“你这人怎么信口开河……”太守四处张望,似乎是打算寻京中同僚与自己一道谴责江玉珣。
不料众人竟全部躲避起了他的眼神。
最重要的是,天子也直接将他视为空气。
“何祸?”应长川直接朝江玉珣问道。
“先不论会不会发生洪灾。”江玉珣停顿片刻说道,“圩田与湖面等高,假如此地百姓全靠圩田生活。一旦遇到大水,田地顷刻间皆会被水所淹,而后一定会爆发严重饥荒,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江玉珣的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
不同于一夜决堤的怡河。
历史上,辰江附近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乱起来的……
江玉珣的话太过骇人听闻,担心他惹怒圣上,庄岳都忍不住咬牙打断:“江侍中!不可信口开河。”
可是江玉珣却如同没听到对方说什么般继续。
他的表情极其严肃:“东南三郡是刚被纳入大周领土的新郡,民心本就离散。若是再生灾祸,定会有人举兵作乱。”
民心离散、举兵作乱……
江玉珣的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是口中的词却过分吓人。
也不知天子心中会如何想?
楼船最上层鸦雀无声。
原本打算上菜的内侍也停下脚步,不敢上前打扰。
此刻,所有人都在观察应长川的表情。
太阳一点点西沉。
辰江上泛起了金色的粼粼波光,似巨龙游弋。
应长川不由眯了眯眼睛。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樽,目光也不似往常般漫不经心:“爱卿以为,应当如何?”
※
江玉珣瞬间如释重负。
他举手加额,无比郑重地朝最上席者行了一礼:“东南三郡必须屯田,但绝不可再修建圩田。甚至……”
江玉珣缓缓将手放下,认真地看着应长川的眼睛说:“甚至应当拆除从前的圩田。”
“……这,这是何理?”桃延郡太守的心脏都绞痛了起来。
这个江玉珣是故意同我唱反调吗?!
“你不能因为还没影的所谓‘大祸’,断了我们桃延郡千万百姓的生路啊,”太守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怒意,“江侍中,桃延郡不比别处,这里皆是浅滩、沼泽,你下船便知百姓生活有多么困苦!”
于公于私,他都无法放弃自己的建议。
江玉珣也半点都不退让:“我也是南方人士,这一点自然清楚。”
无论原主还是江玉珣自己,都是从小在南方长大的。
甚至江玉珣小的时候,还见过大片开发成熟的圩田。
“那你还——”
太守面色铁青,下意识挽起衣袖准备辩驳。
不料他刚提起劲头,便被应长川笑着打断。
“斟酒吧。”天子轻声道。
“是——”
守在一旁的内侍官连忙上前,替众人将恬酒斟满,饭菜也在放凉之前被端上了桌案。
宴席已经正式开始,桃延郡太守无论再怎么不服气,都只得将后面的话通通咽回肚里。
他狠狠地瞪了江玉珣一眼,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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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宴席气氛,因宴前的争执而变的格外冷清。
席间无一人敢言语。
不过小半个时辰,众人便散了个一干二净。
整座楼船都变得比往日寂静。
到了最后,甲板上只剩下江玉珣和应长川两人。
天色已全部变暗,但今日恰巧月圆。
一轮明月独悬于辰江尽头,照亮了满江流水与江边田地。
此刻应长川正站在栏杆边,静静地看向河岸。
楼船越深入桃延郡,圩田就越多。
站在楼船顶端向两岸看去,竟能感受到几分震撼。
然而离了湖畔,便极少能见到田地。
天子刚才并未表态,等人全部走后,江玉珣忍不住放缓脚步、凑上前去。
客观来讲,这个时代的东南地区的确缺粮。
担心应长川真的听取太守建议,在这里围湖造田。
江玉珣不由大胆道:“……请陛下放心,就算不修建圩田,臣也能想办法在桃延郡屯出万亩良田来。届时东南三郡的百姓,皆可远离灾荒威胁。”
“万亩良田,爱卿笃定如此?”应长川不由挑眉,末了转身朝少年看去。
本想趁热打铁的江玉珣只得如实回答:“……也,也不能完全肯定。”
耕种说到底就是靠天吃饭,自己方才的确夸张了亿点。
“那爱卿方才为何这样说?”
江玉珣:!!!
好不容易说一次大话,就被皇帝逮到。
辰江上那一轮明月,照在了他的眸底。
江玉珣眼中的悲痛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