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龙抬头,那时空乱流就悬在他的头顶,而他的脚下,则踩着无尽的黑暗。
他也不知道,那染血的乌篷船,是否会真的出现,能否为他所见?
所以,他只能站在黑暗之中等待。
这里不属于任何的时空,甚至不存在世间这等概念,只有永久的孤寂。
或许,这是真正的放逐之地。
若无意外,曾经那方宇宙之中,永远都不可能有生灵踏出黑暗,而诸宇之上的生灵,不屑来此,也不见得能够以真身横渡时空乱流。
牧龙猜测,屠夫大概也不曾真正降临过他所在的宇宙,更多的可能,是将一缕意念打入时空乱流,类似漂流瓶一样的存在,后来流落到他所在宇宙而已。
就像是茫茫洪流之中的垂钓者,能碰到哪条鱼,谁也不知。
没有时间的概念,所以牧龙也不知道自己等待多久,只不过,他体内的力量,一直都在增长。
背后的棺,他不敢打开,因为第九纪生灵的生命形态,无法存在于这样的区域,牧龙也不知道棺中现在是怎样的情况,他无法查看,自有生以来,他从未离亲人故旧如此遥远过。
而他抬头望去,目光所及,皆为乱流,更没有一个生灵。
这份孤寂,更像是一种煎熬,体内力量的增长,是牧龙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变化,也在时刻告诉他,他还活着。
任何的守候与等待,即便再漫长,都该有一个时间去衡量,加上一个期限,否则将毫无毫无意义。
但牧龙没有,于是这份守望与等待,便似遥遥无期,永无止境的等待,无限的囚笼……
渐渐地,牧龙的瞳孔,都似乎有些浑浊了,他满身的气血与力量,分明极为旺盛,但眼神却像是步入暮年已久。
在这里,他从前的一些想法,都在被颠覆,被孤寂消磨。
曾经,他不止一次的幻想着,能够开创一种永恒的道,而这一刻的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然达到一种永恒了,但这是一种永恒的放逐。
这里不存在任何东西,甚至如果他体内的没有那朵花,连力量都不可能增长半分。
家人与故旧,就在背后,却似永隔,永恒的放逐,永恒的孤独,这样的生,远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事实上,牧龙并不知晓,在诸宇之上,被放逐意味着什么,那的确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很多被放逐者,最初或许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戏谑,但最后大都无法忍受那种遥遥无期的孤寂,一旦他们意识到,活着已然毫无意义,便会选择自我消亡。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寒殇算是比较幸运的,他通过时空乱流,出现在一方有生命的宇宙。
但牧龙的处境,更像是自我的放逐,守望着一份渺茫的希望,在孤寂中煎熬,因为他明白,倘若消亡于此,便等同于将家人放逐。
他还要找屠夫算账,还要带着第九纪的希望,开辟新的家园,无论何等的痛苦煎熬,他只能默默忍受。
终于,在这没有世间概念的区域之中,在某一次抬头,凝望头顶的时空乱流时,牧龙看到了一道影子。
他用力揉动双目,生怕自己因长久的孤寂煎熬,陷入幻觉。
睁眼,闭目,再睁眼,再闭目……反复数次之后,他的目光,顿时是盯着那时空乱流内出现的影子。
它从时空乱流深处而来,由一道影子,变得清晰无比。
那的确是一条船,古旧的船身之上,搭着一方乌黑的船篷,船头上沾满了鲜血。
它简直与浑源战穹文明所记载的一模一样,正是牧龙苦苦守候,为之历经煎熬的乌篷船。
它终于出现了。
但它又与浑源战穹文明所记载的不一样,因为此刻,那乌篷船上,赫然站立着一道身影。
那是个带着斗笠的男子,一袭灰袍,像极了摆渡的艄公,却没有半点弯腰驼背的迹象。
他只是站在乌篷船的船头,定定地望着牧龙。
或许是许久未曾见过生灵的缘故,牧龙也定定地望着他。
两人对视许久,船头的斗笠男子才开口,问牧龙道:“你要渡船么?”
乍听到这除过自己以外的声音,牧龙如梦方醒,他眼中的浑浊,仿佛在一瞬间消散,张了张口,问道:“这船往何处而去?”
斗笠男子平静道:“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牧龙有些诧异,问道:“诸宇之上,可以么?”
斗笠男子点头,“可以,登船吧。”
于是,牧龙不再迟疑,一步踏上乌篷船,一切的守望与等待,为的不就是这条乌篷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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