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刚硬得不像个花仙,性格跟柔和完全不沾边,不好争斗但练剑练得仿佛自虐,哪怕被刁难也从未示弱服软,要他流眼泪只能通过烟熏火燎……迟莲从前也以为自己是没长那根弦,可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会有人认真又郑重地告诉他可以害怕、可以软弱;就算是摔下来,也会有人接住他、把他当成一件易碎的宝物对待。 他伤重濒死之际尚且能笑得出来,这时却像受了好大的委屈,低着头也遮掩不住眼角泛红,如画的眉眼蒙上一层雾,倒把帝君给唬住了。 他万万没料到这位天纵奇才竟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怀疑自己如果再多说一句,他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你还病着,不宜劳神,先别想旁的了。”帝君把薄被拉到迟莲下巴处,轻描淡写地翻了篇,“长日静坐无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趁养病时可以略作消遣。” 迟莲把自己缩进小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回答:“练剑。” 帝君:“……” 帝君:“还有呢?” 迟莲就不作声了。看得出是他是用心在想,只是他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帝君见状就叹了口气:“你要是喜欢吹弹歌舞、哪怕爱听说书,安排起来都容易;唯 有动武不行,一个不小心就要引动内伤,到时候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他略一思忖,拍板道:“这样,我叫人拿一套天庭通史来,握着玉简就可自入识海,刚好不费眼,还能长点知识。” 迟莲:“……” 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不知听多少神仙哀嚎过,通史足有三万多页,记载了天庭创始至今的史事,合起来可以直接砸死一个神仙。那玩意据说狗都不学,帝君居然还要拿给他当消遣读物——他知不知道到底是谁消遣谁? 苍泽帝君见他吓得战战兢兢、恨不得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好在他眼皮底下凭空消失,虽还是一脸病容,但比先前鲜活生动多了,不由莞尔,笑过了又安抚道:“慌什么,又没人要考校你,读不下去还可以催眠,能多睡几觉养养精神,就算你没白读这一回书。” 这都不能说是宽容,已经纯然是明晃晃的纵容了。迟莲心下稍安,才敢从被子中探头,低眉顺目假装乖巧地道:“听凭帝君安排。” 迟莲在降霄宫养伤的屋子是帝君主殿里头的一个小偏间,十分清静,就算是降霄宫中的仙君们,没有帝君的允准也不能随意踏足。他就这么睡睡醒醒地过了两天,终于等到了颐遐宫送来的解药。 他中毒颇深,又是伤在眼睛这等要紧的地方,第一回用药甚至是帝君亲自上手,没叫别的仙君插手。迟莲差点被他吓死,险些当场钻进床缝里:“帝君万万不可!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不不不我不是怕疼,我怕折寿,您放那我自己来就行……” 苍泽帝君单手就把他拎回来摆平了,淡淡道:“穷讲究什么?躺好了。药效强弱未明,待会儿有什么反应不好说,你还是先留着点力气,等痊愈了再上房揭瓦不迟。” 迟莲:“……” 他仰躺在轻软温暖的锦绣堆里,感觉到帝君的袍袖沉甸甸压在胸口,气息微微拂动了鬓发,带着一片清苦的药香。柔软的棉花团沾着药液敷在眼睛上,一开始只有凉意,片刻之后,药效终于发作,龙胆那霸道的药性比毒药还凶猛,灼热的疼痛从眼球直接烧进大脑深处。迟莲按在被子上的手一下子收紧,喉咙里猝不及防冲出一声痛吟。 帝君眼看着他满头冷汗滚滚而落,手背和太阳穴上青筋迸起,心立刻跟着提了起来:“很疼?” 迟莲脑子里像有两支军队同时开战,每一刀每一枪都砍在他的经脉骨髓上,同时还要遭受万马践踏的钝痛和烈火焚心的烧灼,疼得他恨不得拿头撞墙,旁边人说什么根本听不清,仅存的那点神智只够他控制自己不要真的突然暴起,一头撞到墙上去。 漫长的疼痛像是永无止境,永远不得解脱。迟莲一开始还能勉强忍住,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听不到声音,感觉不到四肢,甚至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过度疼痛剥除了他的其他知觉,已经变成了一场对神智的单方面的凌迟。 到这个地步他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只是茫然地心想:实在是太疼了……要是当初直接死了,他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一股冰凉的灵流蓦地从掌心涌入,犹如甘泉流遍全身干涸枯焦的经脉,横扫过他体内肆虐的野火,以睥睨无双的强势瞬间将噬心刻骨的疼痛镇压到了勉强可以忍耐的程度,及时将迟莲摇摇欲坠的神智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他猛地呛咳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被冷汗浸透,衣裳湿的能看见肌肤颜色,唯有脸被帝君一只手牢牢别着,不叫他乱动蹭花了药。 他一手死死地抓着帝君的衣袖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