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散衙,惟明回到王府,一进门就看见迟莲已在院中等着他,身后归珩、板栗虎和蚺龙一字排开,都蹲在葡萄架下乘凉打闹。 四双清澈无辜的眼睛齐刷刷盯着他,惟明后退一步,由衷地感慨道:“家里吃闲饭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迟莲在紫霄院接到消息,听说端王在宫中触犯天颜,惹得乾圣帝雷霆震怒,生怕惟明出事,因此急匆匆赶来见他。上来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没受伤,才皱着眉头问:“殿下今日在宫中被皇帝斥责了?是因为什么事?” 惟明先前按着易大有,故意没向迟莲透露消息,为的就是这一刻。他向迟莲投去揶揄带笑的一瞥,优哉游哉地道:“消息都这么灵通了,怎么没顺便问问皇帝为什么发火?” 迟莲猜测道:“是差事上出了什么纰漏,还是有人在皇帝面前进谗言了?” 惟明:“……” “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在大国师心里,我是一朵柔弱不能见风的小白花吗?”他拉着迟莲到庭院的小石桌前坐下,两人膝盖顶着膝盖,有种水泼不进的亲密之感,“为什么不能是我主动挑事呢?” 迟莲见他态度松弛,好像不怎么要紧的样子,心说帝君毕竟是帝君,天性还是可靠的,也许真不是什么大事,刚稍微松了一口气,就听惟明道:“其实皇帝今天叫我去,是准备给我赐婚。” 归珩正在喝水,闻言:“噗——咳咳咳咳!” 但迟莲的反应却非常平静,既没有分外震惊,也不是欣喜祝贺,更没有惟明期待的醋意滔天,要说唯一的异常,也不过就是沉默的时间比平时长了一点点。 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像是提前演练过无数遍一样自然地问:“是哪家的姑娘?” 惟明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但是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住这种镇静,心里的念头生出了无数小爪子,都快把墙角给挠烂了:“御史中丞秦慎,你觉得他家门第如何?” 迟莲稍微迟疑了片刻,看起来不是很想回答,却又不得不开口:“臣对朝臣了解得不算详细,但御史中丞是文官清流,皇帝如此安排,看来是对殿下心怀期许。” “是吗,”惟明悠悠叹道,“可惜啊。” 迟莲疑惑抬眼。 “再好也没用了,”惟明托着下巴,笑吟吟地道,“因为我已经拒绝了,所以皇帝非常、非常地不痛快。” 他终于如愿以偿,看见了大国师冷静面具下真实的一角。 那一刻迟莲的表情格外耐人寻味,先是震惊迷茫,随即闪过一瞬光彩,很快就被他用最大的克制压了下去,然而终究还是触动了潜藏心事,眉宇间浮起一层淡淡郁色。 “为什么要拒绝?”他轻声问,“殿下不是答应过我,会全力争取当皇帝吗?” 话音未落,眼前忽然一黑,是惟明温暖的手掌从头顶盖了下来,像哄孩子一样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嗓音也是轻飘飘的:“因为我怕答应了他,大国师就再也不 肯像现在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来见我了。” 懂事固然很好,但太过懂事就让人心疼了。 归珩不小心撞上他比春水还要温柔的目光,刹那间领悟到了某个惊天秘密,惊恐地倒抽一口凉气。 迟莲像个吓得炸毛又很快被安抚好了的小猫,仰着头从手掌底下看他。 看样子他并没把这句话当做正经回答,以为只是惟明为了安慰他而故作戏言,还在那里“可是”:“殿下执意违背皇帝的意思,万一引得皇帝对您心生成见,未来的路会很不好走……” 惟明放下了手,很有耐心地道:“先不说成亲需要双方心甘情愿、两情相悦这种最简单的道理,也不说盲婚哑嫁能不能产生真感情,就单说当皇帝这回事,如果连婚事都不能自主,被人稍微威逼利诱一下就立刻低头屈服,日后怎么堪为天下之主?” “皇位可以继承,可以强夺,但唯独不能是他施舍给我,因为要饭是要不到真正权力的。” 迟莲还没说什么,归珩扒着葡萄架子探出头,撺掇道:“我觉得殿下说的对,还是听他的。他当过几万年帝君,肯定比你有经验。” 迟莲无奈地道:“他都失忆了……” “这是其一。”惟明紧接着道,“其二,有些人因为一只猫尚且要跟我吃醋闹别扭,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万一迎娶了王妃,恐怕整座王府都要被他一剑掀了,所以还是维持现状最好。” 迟莲无力地道:“我没有……” 惟明见归珩他们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这边,于是起身过去挨个儿摸了摸脑袋瓜,“呼”地吹掉手上沾的猫毛,总结道:“总而言之,事情已成定局,无可挽回。接下来皇帝可能会恼羞成怒砍掉我的俸禄,或者罚我在家闭门思过,咱们家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