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意识到谢邙换了张湿帕子,给他擦拭身上的血污。 谢邙脑子里在想什么? 先配合地被魔头当中掳走,再在荒山野岭里为魔头宽衣解带,此刻还在关切而顺从为他擦拭伤口。 孟沉霜半阖着眼,从眼帘缝隙中,望见谢邙向他低垂的颈项,流畅的线条收束入衣袍领下,在披落颈边的万千霜发中隐现,仿佛一只驯顺垂首的白龙。 他感觉到谢邙的手指和丝帕一起在他身上掠过,偶尔停下来,小心地触碰伤口。 血肉青肿被触摸时的疼痛让他时不时绷紧肌肉,冷汗顺着颈侧流进黑暗中。 苍白单薄的胸膛上遍布焦红下陷的烫伤、皮肉外翻的割伤、撞击拖行的红肿青紫,还有……锁灵钩残余未退的伤疤。 浮萍剑主何曾有过这样惨烈的伤势? 又何曾被各方或正或邪者一齐横刀相对、逼至绝境? 然而孟沉霜咬紧牙关,没有吭声,背靠着石壁,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谢邙说不出话来。 洞穴中静得只剩下洞外暮雨霹雳穿林打叶声。 手中丝帕不知清洗更换了多少次,血腥味向着洞穴深处弥漫。 最终,谢邙为他上了药后,新一张温凉湿帕落在孟沉霜汗津津的额头上,又帮他擦拭一遍脸颊。 兰麝香气穿破雨雾笼罩住他,孟沉霜睁开眼,略仰起头看向谢邙,可对方的五官神情尽数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谢邙的举动让孟沉霜不由得生出几分猜想,可若是直接开口询问,怕又会打破二人此刻间勉力维持的紧绷弓弦。 他脑海中千头万绪堆叠,难以理顺,只能吞下一口气,拉了拉谢邙垂落的衣袖,试探道:“头发。” 孟沉霜言简意赅,谢邙望进他的眼,却很快会了意, 他再靠近了一些,双臂绕过孟沉霜脸侧,解开孟沉霜散乱地像蓬草乱飞的发髻,稍微理了理,再施展除尘咒洗去脏污。 一小部分法术不小心逸散出来,扫过孟沉霜手臂上的伤口,突如其来的刺痛让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舔了舔干裂流血的嘴唇,控制住自己的动作,没管这点小痛。 谢邙施展咒语的动作变得更加谨慎。 等血污清理干净,三千青丝正要如绸缎般披散在孟沉霜背后,却忽的被谢邙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 孟沉霜后背上也有伤,不能让头发沾上去。 玉台仙都里送出的那支桃木发簪早已损毁,不知丢在何处,方才孟沉霜头上簪发的是不知从何处折下的一截松枝。 谢邙重换了一支乌玉簪孟沉霜束发。 孟沉霜低头一看,怔了怔。 山洞外暴雨如倾盆,在洞口汇成珠帘般的银灰水幕,把山洞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风雨飘摇之中,这里是唯一使人感到忧悒仓皇却又抚慰安宁的所在。 他记得这支乌玉簪。 “原来它在你手上。” 孟沉霜喃喃。 这句话透露了太多意味,甚至在此刻显得太过危险,可孟沉霜压抑不住自己喉间的言语。 “嗯。” 谢邙轻轻应声,手指掠过青丝如墨,仍旧平静,似乎早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只簪子,亦是谢邙此刻的自我剖白与试探。 孟沉霜的眼睫颤了颤。 当年在澹水九章闲居时,他试图打通梳头技能,便抓来谢邙借他脑袋练习,常用的就是这支乌玉簪。 不过不知是哪出了bu,他一直没能够学会束发技能,每每把谢邙的长发弄得一团糟。 一到这种时候,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就把乌玉簪随手抽出一抛。 发簪向着未知的方向骨碌碌滚走,孟沉霜从背后环住谢邙的肩,强行抱着他一起倒在地上。 台上铜镜中便再也照不出那一头乱草,只有二人的衣裾襟袖纠缠着,铺满斜阳高月。 檐下窗上垂落藤萝倒影,送来幽香,轻轻摇晃着,泼洒在紧绕难分的发间襟上。 乌黑长发柔顺地绕过谢邙左手二指,盘桓几圈后将发尾收拢,乌玉簪往里一压一插,规整出一个简单的盘桓平髻。 谢邙拿出了这只发簪,像过往百年中一样为他束发,此番种种还能意味着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他认出他了。 谢邙的手绕过孟沉霜双耳,为他细致地整理发绺。 孟沉霜在这时声音滞涩地开口:“你要杀了我吗?” 谢邙的手顿住在半空。 烛火在此刻被风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