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沉霜的意识逐渐涣散,喉口的血腥气涌上来,眼前雪地倒转夜空倾覆,但有一双手在这时忽然伸向他,揽住他的后腰,没让他倒下。 风暂止,雪花垂直落进孟沉霜眼中,他模糊地看见谢邙俊美的面孔,至于谢邙张开嘴说了些什么,则已经听不见了。 黑暗将他的意识拖入深渊。 这段回忆没由来地出现在孟沉霜脑海中,连系统都没有记录。 他一下子坐起来,凝着一张脸,试图再回忆师尊罚他去碎□□练剑的事情。 那时候他多少岁?十六?十八? 碎梦崖在坐月峰山阴处,实则一块单独立起的石峰,约三丈宽,和主峰山崖隔着三米距离。 少年握着木剑,在碎梦崖上挥剑,寒夜呼啸如魑魅横行。 他手中剑从未停下,直至第二日早晨,朝阳冲破云层,照亮山中万物,孟瞰峰将徒弟接了回来,并收走木剑,换给他一柄寒光利刃,叫他给这把剑取名。 孟沉霜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回答,孟瞰峰也不逼他,某日孟沉霜看见雾泊雨声淅沥,残荷几支倏忽摇动,才道:剑名浮萍。 一旦开始倒溯,回忆便如山呼海啸般涌入脑海,真切异常,仿佛孟沉霜当真全部经历过。 可魔燃犀没有经历过这些,系统不知道这些,而孟沉霜又已经脱离故剑阁阁主躯体,似乎一切记忆是被凿刻在他的灵魂之中,生死随行。 而再去想刚刚那个梦,一切前因后果,一切痛苦与欢愉皆浮出水面,偶有断裂也只是因为……他真的在松潭边大脑发黑,战栗从下直冲天灵盖,在冲击中把他撞昏过去。 想到这里,其他相关碎片接连浮现,登时叫孟沉霜羞赧难堪,一阵阵地发烫,可一旦想起来的东西,就怎么都挥不散。 孟沉霜忍不住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一声,啪—— 谢邙靠近房门的脚步瞬间顿住了,他站在门口等了半刻钟,听里面又安静 下来,隔壁正骨的也结束了,顾元鹤不再发出奇怪的痛叫。 谢邙这才重又敲响孟沉霜的房门。 “李道友,我让客栈送了热水和新的被子来,现在方便让我们进来吗?” “☿” 谢邙推开门,入眼情景让他脚步一顿,但很快,他控制表情如常,带着客栈店小二把东西送了进去。 孟沉霜坐在床边,肩上重新披了件外袍,看向谢邙时微微颔首,眉峰微蹙,带着些疲惫感:“多谢仙尊,方才是我意识不清,多有冒犯,病痛缠身,实在无法。” “无碍。” 堕魔重欲,若说无情道会一时“兴发”,堕魔则可谓时时处于性情高涨的状态,谢邙料理魔族事多年,知道对堕魔轻易刺激不得。 谢邙看他大概是释放过了,平静下来,又褪去面上滚烫潮红,便没揭穿孟沉霜的幌子,只是用背在身后的手掐了个决,悄悄落在孟沉霜身上。 店小二重新收拾好床铺,抬起头看到一旁的孟沉霜时,却迷惑地愣了一下神。 他记得刚才看这位仙爷,不长这样啊? 刚才进门时恍然一瞥,这位仙爷面若桃花,可漂亮了,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平平无奇了起来?难道方才是他眼花看差了? “店家,该走了。”谢邙停下掐完易容法术的手指,多看了几眼孟沉霜,确认自己没有画错李渡的脸,又暗中检查了一遍房中魔气是否清理干净。 “哦,哦,好,”小二回过神往外退,“仙爷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几人都退出去以后,孟沉霜疲倦地走向浴桶。 屋外灯笼挂檐角,顾元鹤结束正骨疗程,拜谢莫医君后,提剑走了出来,忽又想到医嘱说他的脊骨偏位是常年只以右手握剑导致的肌肉不协调,便又把不问剑换到了左手拿着。 站在廊下,顾元鹤略一偏头便看见谢邙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三个店小二刚从隔壁李渡的屋里退出来,其中一人手里抱着换下来被褥。 顾元鹤停顿片刻,问道:“几位刚刚是给隔壁的李道友……” “谢仙长让我们来的,”店小二笑道,“我们给李仙长送热水和新被褥,旧的脏了。” 谢邙刚从天上都回来,便从李渡房里出来,还弄脏了被褥叫了水,他们这是已经…… 忽的一口气卡在顾元鹤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店小二们看客人脸色空白,不知是想到什么惊讶事了,但都不好问,只能先告礼退下。 顾元鹤看着房廊尽头幽暗的转角,神色复杂难言。 谢邙,你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