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天灾波及之处流民无数,埋在山石瓦梁间的尸体渐渐腐烂,在春雷之间散出瘟疫的气息。
光是赈灾和安置流民就叫人焦头烂额,更遑论锦上京皇宫禁廷内的一夜乱局难以遮掩,连皇帝病重昏迷、公主产女体虚的消息也一并传了出去。
天家骨肉相残与八因山地动噩兆并发,使得坊间巷口谶纬大兴,流言猛若飙风卷尘,冲破锦上京城门,洒向大虞国土各处。
一时朝堂内外心怀不轨之人蠢蠢欲动,诸王心思各异,暗中兵马调动,只待一击。
只是这些事,都与孟沉霜和谢邙无关。
他们不想插手大虞政局,这几日一直待在翰林史馆藏金阁中查阅旧典,寻找念陵营造图,阁外的往来喧哗皆不入耳。
陵寝地图这等皇家密辛被藏得太深,三日以后的傍晚,两人终于靠着工部旧册上的只言片语。在一堆残破的纸片中大致拼凑出了念陵地图。
这地图也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勉强能找得到念陵地宫的入口和棺椁玄室所在。
按照营造图来看,念陵玄室只有一间,中无分隔,如果萧绯与李瑾合葬,二人应是同茔同穴。
萧绯早李瑾三十年过世,若是同穴而葬,大概是萧绯的棺椁先埋入了念陵,陵中留门不闭,待昭宗殡天以后,再将天子梓宫一并葬入穴中。
天色渐沉,孟沉霜与谢邙步出藏金阁,准备往念陵去时,翰林院中仍一片灯火通明,忙碌异常。
夜空黑云涌动,孟沉霜本想骑马上山,但是两匹马儿L似是被卷地狂风吓怕了,蹄子直往后缩不愿走。
二人无可奈何,转而隐去身形,御剑往返枝山飞去。
满城灯火红尘在脚下飞速向后退去,返枝山沉眠的暗影逐渐现于眼前,待双剑落下,孟沉霜回首一望,发现念陵南面的萧上将军墓已经被重新填上。
萧子清的动作倒是够快。
“阿渡,这边走。”谢邙唤了他一声。
“来了。”孟沉霜转头跟上去,二人握着剑,在青松翠柏间一路穿行,最后赶到一座土崖前。
崖上遍生野草,还有一棵年幼枇杷树探出枝来,叶间结着青色瘦小的圆果。
谢邙手中鹿鸣剑一挥,剑光闪动,土崖表面就被他一把削开,连带着小枇杷树轰然坠地,松软的泥土淅沥下坠,把绿叶悉数掩埋。
一道高大石门就此乍现于二人眼前,夜色之中,门上满雕的飞燕白马、游龙啸禽有些模糊不清了。
就是这儿L了。
孟沉霜长呼出一口气,与谢邙对视一眼,抬手按上了石门。
嗡咙————
石门极端沉重,孟沉霜不得不释出魔气辅助,才将它推出一道供人通行的缝隙。
阴冷的气息穿洞而来,谢邙烧了一张燃明符照亮,二人顺着亮光所在,谨慎地进了门。
燃明符烧得平稳,墓道之内通风不错,空气并不算难闻,只是些灰尘土腥气。
从记载来看,昭宗晚年求佛问道,常年好生茹素斋戒,他仙逝以后,不曾以任何活人活畜殉葬,墓室之中随葬的瓜果祭肉等物,全为木雕瓷塑。
孟沉霜与谢邙一路都看在眼里。
鲜果炙肉三日便败,木头刻的与泥巴捏的葡萄与炙羊烤鱼却长存日久,寂静地陪伴着墓主人。
随葬品多在左右配殿,孟沉霜与谢邙目标明确地往后殿玄室走,对配殿里的金银玉器只随便扫了几眼,满壁浮雕彩绘亦只是走马观花一看。
只有墓道尽头忽然飞射出来的淬毒弩箭逼停二人脚步半刻。
谢邙在孟沉霜身前拂袖一挥,便将这些对于凡人盗墓者来说九死一生的毒箭拨开,箭尖落地,声音叮叮咚咚地在墓道中回响。
约莫一炷香时间,二人业已走到玄室前最后一道券门门口。
孟沉霜再次上前,抬手推开了这扇石门。
这一路来,他们的动作都很小心,毕竟要是无缘无故毁坏了别人死后长眠之所,实在有违良心。
可门中景象却叫孟沉霜的手陡然顿住了。
珠玉满地、金银耀目倒都算不得什么,毕竟昭宗是盛世帝王。
只是那漆金嵌玉镂花的棺床上……
“只有一具棺椁?”孟沉霜蹙眉疑道,“是我们预料错了吗?”
他往前一步踏上玉阶,朝那山峦般宽阔厚重的天子梓宫走去。
咔——
寂静的玄室之中忽然响起一声诡异的石头碰撞声,孟沉霜脚下一空。
刚刚踩上的玉阶忽然陷了下去,像是有什么机关。
他收脚撤身正要后退,周身魔气涌动着,随时准备防范回击,然而来得不是什么万箭齐发,眼前半空中竟忽然凭空开出了一道巨洞。
巨洞之内黑暗盘旋,刺骨阴风大作,根本不像人力所未,而是直接通向另一个空间!
阵阵狂风直接把孟沉霜给拽了进去!
“阿渡!”谢邙面色一变,抓住孟沉霜在风中翻飞的衣袖想把人拉回来,可那黑洞吸力太强,直接把两个人一起扯了进去!
孟沉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好似被扔进飓风里滚了一遭,耳边脑中嗡嗡作响,辨不清东西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