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此言离经叛道,可此乃实话。臣自幼为行商,各国游走,乃无国之人。家中无甚真心记挂臣之人,因而,臣乃无家之人;因大王,臣有国;因长公主,臣有家。臣发誓,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
嬴政摆了摆手:“罢了!此时暂且不提。”
不提就好!不提就好。
四爷看着外面,良久之后才道:“大王可愿随臣下车走走?”
走走?路面泥泞……去走走?
嬴政还是点头应了:“停车。”
四爷先从车上下来,而后等着嬴政。
两人一路朝前,四爷指着远处:“大王,您看。”
今年雨多,涝灾严重。粟泡于水中,农人正在没过小腿的田地里抢收。
嬴政一路走,一路朝远处眺望。而后才道:“文渊侯主张先修水利?”
四爷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因丧事所扰,水利之事搁置。丧事毕,此事必得决议。修水利便无法全力出兵,出兵便无法修水利,当如何决断,看大王所想。”
嬴政站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地方。远处,妇人脚踩在泥里,有孩童在田间帮忙,一走一踉跄,踩到田地里,水没过双腿,这若摔一跤,便能溺水。
再往前走,诸多老妇于山坡上挖地丁,此物可为药,荒山野岭到处尽是。此物嫩着时可做菜,味微苦。可此物已老,满山坡都开满黄花,老妇们却一个挨着一个挖,连根茎一起挖起来。
身边带着的一两岁,两三岁的小童,瘦骨嶙峋,抓着满是泥土的根茎就往嘴里塞。
嬴政看了良久,一语不发回了车辇上。
四爷跟着回来,未上大王车辇。往后走的时候被吕不韦拦住了:“跟大王说了甚?”
四爷看他:“叔父不是意欲先修水利么?”
“正是!如何?”
四爷回头看向大王的车辇:“朝堂之上,叔父只管坚持,彼时叔父自知。”
吕不韦大喜,原是帮我说服大王去了。他忙道:“速去陪长公主!”
四爷这才往桐桐那边去,桐桐伸出手拉他上来:“说水利?”
“嗯!”四爷看着外面:“从长远来说,当修!便是图眼前之利来说,不当修?”
桐桐沉默了,这不仅是农业灌溉,更重要的是治水:自来便是八水绕长安,咸阳与长安紧邻。关中沃野,自然也是因着水系发达。一旦出现涝灾,洪水肆意,百姓难安。
这确实是最紧迫的事!
征战天下往往与民生困苦紧紧相连!
所以,十年修水利,如何定位呢?错亦或是对。
果然,如四爷所料一般:朝堂上关于是否修水利,起了争执。
吕不韦认为,当先修水利:“……大秦历代先王东出之志,不曾灭!然先王在时,亦提过与民休养生息。此次水利,即便是韩国疲秦弱秦之策又如何?只要修成,那关中沃野之地,我大秦有后勤补给,粮草充足,征伐天下,一统六国,再无阻碍。”
嬴政点头,叫吕不韦先去忙了。
转脸召见了李斯,李斯则说:“大王,丞相一心求稳,大富大贵之欲颇盛。此水利修成,丞相便可名垂青史,此乃丞相之私心。修水利耗费巨大,需得十年。平天下,耗费一样巨大,所需亦不过十年。以这十年平天下,一鼓作气,而后倾天下之利兴修水利,难道不可?此乃先后顺序不同而已。”
嬴政依旧点头,又叫李斯先去忙了。
第二日,吕不韦又来,嬴政以此话回他,结果吕不韦说:“臣焉能堕大秦之志?若是先修水利,臣以为,蚕食六国未为不可。”
而李斯对所谓的蚕食之策,其看法是:“臣以为丞相无吞并天下之气魄。所谓蚕食,不外乎无底气之语!他并无助大王成就万世功业之雄心壮志。”
等到了朝堂之上,亦是两种声音皆有。
王绾认为:“修好长渠,我大秦再无后顾之忧,关中数十万户百姓尽皆受益。此惠泽万民,利益千年之工程,便是艰巨,臣以为也当为先。”
蒙武却说:“战,乃一鼓作气之大事,岂可半途而废?”
两方争执不下,各有各的看法。
嬴政看着舆图,晚上又无法安枕了。
一个说,十年兴水利,与民休养,可打造一个铁桶大秦,此之后征伐天下,无后顾之忧;一个说,十年可平天下,待之后,再修水利为时不晚。
该如何取舍?
桐桐夜里也睡不着,她举着火烛,对着舆图:“韩国——”
有甚办法耗费小,而灭韩国呢?
正儿想灭韩国以立威,那这事就得琢磨琢磨:他想了,那就做啊!另辟蹊径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