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行入翰林院也有月余,诸事可还应手?”刘裕吃了盏热茶,朝余启蛰缓声道。
余启蛰回道,“学生得崔侍读提点照应,还算得心应手。”
刘裕知他在翰林院被人排挤,平日不过做些打杂小事儿,虽是编修,却到未能参与修史撰书编纂中去。
中了状元,却如此遭受冷待,若是旁人怕是早就坐不住要寻法子了,他倒是个心性沉稳,沉得下心来的,不曾抱怨或是生出旁的心思来。
“历来像你们这样进了翰林院的庶吉士们,都要在翰林院观政三年,才能赐官去六部做事。”性子稳重方成大事,刘裕欣赏余启蛰小小年纪心性却不浮躁,心知他在翰林院被人排挤,也有申添的手笔,申党都知余启蛰是他刘裕的门生,自然会暗中使绊子打压,以防他受到重用。
便多说了几句,“你虽性子沉稳,但年纪较轻,多在翰林院历练几年是好事。”
余启蛰颔首,“学生省得。”
刘裕又看向崔慕白,“慕白,你在翰林院也有四五年了,户部江浙清吏司郎中空出职缺也有段日子了,过些时候,你进户部去吧。”
崔慕白眸光微动,江南的盐商们该缴纳盐税了,往年都是盐商们往边塞送粮草换取盐引,只是前些时候圣上说国库空虚,颁布圣令今年的盐引只要税银。
这么大一笔银子,自然多得是人觊觎。
户部江浙清吏司郎中掌督盐政,是个能捞好处的实差,不少人都在盯着这个位置,只是他这副身子……怕是熬不了太久了。
他垂眸不动声色的道,“听说申首辅也瞩意这个位子,想提携他的人。”
刘裕淡淡一笑,沉声道,“每年江南的盐税都被层层剥削,入库只余三成不到,全都入了那些贪心不足之人的手里。这些年圣上修行宫皇陵,大兴土木,致使国库空虚,去岁赈济过江北洪涝,国库已然亏空,如今岭南战事又起,正是缺军需的时候,今年的盐税绝不能再出什么差池了。”
这些年全赖每年江浙盐商为换盐引往边塞输纳粮草,加上子期借商行的名义暗中购粮贴补岭南,这突然要改收税银,若是再像往年那般被一层层克扣,岭南二十万将士怕是还未与百越交战,就没了粮草供给。
明正帝不愿给岭南拨军粮军饷,如今与百越交战,岭南军械折损严重,却只让兵部给所需数目的两成,分明是存着拿不到岭南兵权,就让他们在与百越交战中折损的念头。
大抵是边关有强将御敌镇守,皇位做的太过安稳,只想着收揽兵权,连外敌和国土都不在意了。
崔慕白脸色一正,“若能进户部,定不负岳父所望。”
刘裕微微颔首,“你是二皇子的侍读,你要进户部会容易许多。”
申添便是想要提携他的人,但有二皇子和刘裕一起为崔慕白周旋,这户部江浙清吏司郎中的职缺未必会落到申党的人手中。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旁的事,吃完一壶茶,刘裕起身,他还要去书房处理旁的事务,就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朝,你们也都早些还家吧。”
余娇站在槅扇下听到这里,正想要悄悄离开,就见刘裕已经大步走出了花厅,便拉着蒹葭蹲下身子,往阴影处藏了藏。
看着刘裕朝书房的方向走远,余娇刚直起身,就听到花厅里传来崔慕白的声音,他脸上带着笑容,“湛行,今日怎么不曾见你与三妹妹说话?我下午时在后院遇见了三妹妹,她颇为关怀你,知你不得重用,很是担心。”
余启蛰脸色微微一变,眸中闪过一丝戾气,转瞬又是那副温润中带着几分冷淡的样子,“能进翰林院做事,已是极好,三妹妹年纪小,不懂这些,崔侍读往后还是莫要对她再提起这些事了,免得她为我担忧。”
“湛行说的是。”两人走到花厅外站定,崔慕白含笑说道,“湛行今年十七?你这般年轻,便是在翰林院熬上三年五载也不过弱冠,这般算算,苦等几年也是无妨的,我瞧着岳父也是这个意思。”
他轻轻一叹,“只是人生苦短啊,五个春秋生生能将人的宏图抱负给熬没了,在这官场上,想往上爬实在不是容易之事,便说张侍讲,在翰林院已有十一年了,我记得他是圣上登基那年开恩科中了榜眼进的翰林院,前年才攒够在内城购置宅子的钱,掏空了家底不说,还借了翰林院同僚一些银子,今年才还清。”
他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湛行住在哪里?可在京城安置了宅院?”
余启蛰面色从容,摇了摇头,“还不曾购置宅院,来盛京赶考时在坎井胡同租了一处小院,倒也住习惯了。”
“坎井胡同?离得可不近,湛行每日来翰林院点卯岂不是要一个时辰?”崔慕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咱们翰林院虽说清贵,可这一年的俸禄实在不多,也没什么生财的门路,这若家资不丰不能上下打点,又无人提携,可不就是像张侍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