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宫门,陶昭南心如静水,几乎已经记不起自己初入宫时的忐忑心境。
随骆禅檀走过长得看不清尽头的宫中甬道,两侧高耸的红墙颜色斑驳,暗沉的朱红上覆上些许不规矩的棕红和墨点。
时移事去,抬首狭长甬道上的天空蔚蓝,不见一只飞鸟。
高墙下的长道寂静无声,仿佛半月前这里的宫变厮杀,血流成河都不过是幻境。
入宫后已过巳时,日头高升,陶昭南同骆禅檀在乾阳殿外等候。
“陛下正与大鸿胪和太子殿下议事,还请六殿下和这位姑娘稍候片刻。”
殿门口的一个小内侍躬着腰走到他们面前。
他显然有些畏惧骆禅檀,连正眼都不敢直视他一眼,始终垂着头,声音也带着微不可察的不安。
陶昭南是认得此人的,他是中常侍高忠的徒弟,似乎名叫莫忘。
当初在玉兰殿时,有时高忠抽不出空来,便会差他的这个徒弟来替陛下送东西。
一来二去的,陶昭南对他自然眼熟。
习惯了被骆帝冷待的骆禅檀并未有什么不耐烦的反应,本是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分给眼前的小黄门一个。
只是,他注意到陶昭南瞧小黄门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战战兢兢、根本算不上稳重的内侍。
莫忘只是来通传一声,传达到意思后又迈着碎步走回到了殿门口站着。
他身材瘦小,站在宫殿门口很不起眼,出入的官员压根不会注意到门边站着的人。
骆禅檀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意一个小黄门,她的脸上神情看上去像是在沉思些什么。
回神的陶昭南注意到身侧的骆禅檀稍稍挪动了下步子,正好将从东方照来的太阳光给遮挡住。
快至仲夏,午时的日头亦变得毒辣起来。
今日日丽风清,碧空如洗,日光没有云朵的遮蔽直直照在地上。
站在空地上久了,整个人都像是被丢到火炉旁,热烘烘的。
骆禅檀如此做,陶昭南站在殿外的时间也能变得不那么难熬一些。
陶昭南未对他言谢,撇开了头,不再看向地上交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乾阳殿内走出一个穿着朝服上有青色绶带的白须老者,想来就是方才莫忘口中所说的大鸿胪。
大鸿胪身侧还跟着一年轻男子,亦身着墨色朝服,容貌俊秀。
能跟着大鸿胪一齐面见圣上的,应当是大鸿胪的副官,大鸿胪丞。
陶昭南从他的面容中感觉到了一丝熟悉,故而多瞧了那男子两眼。
倏地,她才想起,此人与明露盈有几分相似。
而明露盈的兄长,似乎正是大鸿胪的官员。
那眼前这人,便是明露盈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位呆板无趣的兄长——明济舟?
大鸿胪与身侧男子顺着阶梯而下,路过他们身侧时,朝着骆禅檀微微躬身行了个简单的礼。
“见过六殿下。”年轻男子清亮的声线在老者沧桑的声音中更显突出。
年相较于身前老者,年轻男子弯腰更低些,对骆禅檀不似旁人那般轻视。
骆禅檀朝二人轻点下巴颔首,算是与他们打过招呼。
大鸿胪无意与他深谈,骆禅檀更没有主动开口寒暄,大鸿胪如此便打算直接离去。
骆禅檀的视线在大鸿胪身侧的男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但也只是一瞬,并不惹眼。
下朝后,骆帝单独召见了大鸿胪和骆守敬。
近来,也就是骆朝与岑周的交战有了结果。
岑周都城中弹尽粮绝,终于是熬不过骆朝军,所以开城投降。
据说是岑周世子亲自献上岑周王的头颅,只求骆朝放过城中百姓,放过岑周军万人。
陶昭南虽被困神暗司,但骆禅檀与薛仁恩及池谓议事时并不刻意避讳她。
她夜里难眠时,常能看见骆禅檀的屋中亮着烛光,从屋中传来话语声。
是以,她对岑周归降一事略有耳闻。
又过了不久,骆守敬从殿中走出。
自贵妃离世后,骆帝对朝事便不如从前那般上心,许多小事都直接交与太子去办。
骆守敬成为太子之后,依旧和原来一样处事谨慎,行事未因此变得张扬。
骆守敬也走到他们身侧,他亲切地唤了骆禅檀一声六弟。
而骆禅檀却很是客套。
“太子殿下。”语气疏离,严守君臣本分。
骆守敬脸上浅笑不变,目光则是移向站在骆禅檀身侧的陶昭南。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陶昭南。
她跟在祝娥身侧时,他也只是远远地瞧过几眼。
当初远远看着,模样的确与骆清乐有几分相像。
可现在这样近距离地瞧了,却是能够发现二人的不同。
陶昭南的气质清冷,眼神淡漠,和骆清乐总是莞尔浅笑,始终挂着温柔笑靥截然不同。
说来,他还是挺喜欢骆清乐这个皇妹的。
骆清乐守礼仪知进退,还嘴甜乖巧,比寻常皇室子弟多了几分真实和灵动。
她是个女儿家,与他们兄弟之间更无争权夺利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