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之前不是已经给嵘王传了话,要他尽快和离吗?怎么还要再去当面说一次?”慎孤问道。
“这不是摆明了的吗?”
太子看了慎孤一眼,又低下头去,拾起桌案上的书卷,漠然道:
“子襄宽厚太过,这是下不了狠心啊。何家累世太傅,门生颇多,可叶家,也不是个简单的。他们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但根基之深,不亚于何家。他们不和离,始终是个麻烦……父皇近年来,身体也已经大不如前了,若有变动,不得不早做打算……”
早前由乾州知州王仁泽暴露的何家卖官鬻爵一事,在太子和大理寺的追查之下,已经查到了叶家的身上。
嵘王无辜,可嵘王妃却不一定无辜。太子仍念及那一丁点的手足情,想要尽可能地护住所有的无辜之人。
这般仁义,宋君君不清楚,即便太子说出来,她心里也不会相信,而嵘王,他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他只当是朝堂权争,叶家过盛,太子上位前,需要剔除掉叶家壮大的所有可能性罢了。
回到嵘王府,嵘王就在孩子午睡时,与嵘王妃再度提及和离一事,并许诺,他会竭力为她找寻一个更好的夫家。
毫无意外,这些话,点燃了嵘王妃极大的怒火。
嵘王府卧房的茶盏瓷器碎得满地都是,屏风倒地,桌椅也被推得歪七扭八。
嵘王闭上眼,实在不愿面对这一切。他掏出手帕,缓缓擦着从额角流到脸庞的血珠,面无怒色,也无怨怼,云淡风轻的,衬得正谩骂抱怨的嵘王妃,像是失心疯一般。
“……梁元皓!我叶晚鸢嫁给你,这么多年来,我为你料理家事、为你委曲求全,甚至不惜去求我爹的门生,想为你搭桥铺路进入朝堂。可你呢?你宁可日日流连南风馆、日日饮酒、与男宠寻欢作乐、写你那没人看的破诗,你都不愿回家!”
嵘王妃带着哭腔,嘶吼着,可嵘王闭目,不为所动。
“我说过,他们不是男宠,他们是我的知己朋友……”
“够了!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腌臜事!什么知己朋友?你的知己朋友,应该是吏部的侍郎、是御史台的大臣。和这些狐朋狗友来往,你可曾想过勤儿的未来、想过嵘王府啊……”嵘王妃说着,扯了发髻间摇摇欲坠的发簪,泄愤一般,朝嵘王掷去。
嵘王仍是那般坐着,躲都不躲,任由锋利的金簪划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渗血的红痕。
“勤儿自有他的未来,无需他父亲违心去争……”
“你无能!”嵘王妃听到这话,愈加愤懑。
“这么多年,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离家出走,我甚至还低声下气地去求宋君君,让她设法找到你……”
“你不是低声下气,”嵘王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嵘王妃,缓缓道:“你是以何巧巧散布东宫谣言的人证,胁迫宋君君来寻我……”
嵘王竟然知道此事,嵘王妃闻言,不免心下一慌,却又不能承认,于是迅速转移了话题:
“你与她不过几面之交,竟还帮她说起话来……你难道还觊觎太子的未婚妻?他可是太子啊!你是什么东西?空有王爷名号,却形如废人……”
嵘王妃还带着泪,却笑得癫狂。
嵘王有时候也难以想象,当年梨花带雨温柔平和的叶晚鸢,是怎么逐步执拗的。明明人前,她还是大方端和,可人后,却是这般张狂残暴的。
“你总是这般想。这么多年来,出现在我身边的,无论男女,你都是这么想……”嵘王眼前浮现出王玉的尸体、浮现出洛生被赶出鸳鸯堂的落魄,无语至极,复又闭上眼睛,只是慢慢地擦拭着脖颈处的血迹,任嵘王妃不停羞辱责骂。
嵘王妃骂得累了,却也知道嵘王究竟在意什么,她发起性来,一把薅过嵘王的衣领,强迫他睁眼,直视着她。
“你现在要与我和离?好啊……”嵘王妃笑着,眼泪却止不住,“我若与你和离,那么勤儿……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