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很粗糙,但很热闹,印象中这种规模的市集,似乎除了开封、洛阳等极少数大城市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几个月才有一次的大集。 而据赵光美所说,这样的市集在宿州居然是天天都有?一个刚糟了水灾又遭兵灾的地方? 真正让吕端感到震撼的,居然让他在这个市集的后面看到了大戏篷,有许多说书唱戏之人已经在此表演了,而且每一個表演的台子外围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还有人往台上扔铜钱。 灾民啊! 大王咱不是来赈灾的么? 除了开封,从未听说有哪比这宿州还富裕了啊! “你看,那边,就是我办的学校了,虽然是边军,朝廷也不给军饷,但既然是兵户,文化教育方面,必须都得按照禁军的标准来。” “当然了,质量方面就差上一些,你看那些表演的,在开封都是学徒的水平,甚至纯是票友,爱好者的水准,目前这边的表演还是慰问性质,慰问演出么,也是咱们赈灾的一部分,对吧。” “…………” “学校那边就更是如此了,诗书礼仪,几乎什么都教不了,不过是能让学生们勉强识字,识数,我还开设了木工、铁工、裁缝等许多乱七八糟的小学科,争取将来啊,让每个孩子长大之后,至少都能获得一门手艺,农闲的时候好歹都能干点啥,补贴家用。” 吕端都被震成哑巴了,赵光美领着他怎么走,他就怎么看,一开始还在震惊,后来也震不动了,整个人完全麻木。 直到两个人随便找了一个小摊开始吃面条,吕端依旧是没能缓过劲儿来,愣是稀里糊涂的把醋倒在酒杯里闷了一大口。 “殿下……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何以宿州,居然会如此富庶?吾等分明是来赈灾的,可我看宿州景象,整个大宋,恐怕已经找不出几个比这更富庶的地方了吧?此地,三个月前殿下没来的时候,据说便已经是饿殍遍地,民间已经有了易子而食之事,一个月前,据说还是处处烽烟,反贼遍地,一片末日模样,殿下……难不成当真是有神仙手段?” 赵光美却是不以为意地道:“哪来的什么神仙手段,不过是不破不立,大破大立罢了,我在其中所使的手段,也不过都是一些寻常手段,没什么特别之处。” “…………” 吕常一时也是面色古怪,不知道这殿下到底是真的在谦虚,还是真的在装B。 怎么看这宿州都太不寻常了啊。 赵光美笑着说道:“其实淮河两岸,本就富裕繁华,也应该富裕繁华,这里交通便利,气候宜人,作物一年两熟、三熟,且多为平原、丘陵,南北通衢,水陆两宜,人口稠密,工商发达,这地方,穷才不正常,区区一场大水,其实是只伤皮毛,未伤根本的,之所以小灾变大灾,还是人祸,甚于天灾。” “这个人祸,指的就是地方上的豪绅了,越是灾年,越是囤积粮食,将粮价炒高之后再低价买地,亦或者是趁机签下长工契书,这都是惯用手段了,这东西是经济规律。 不是说豪绅中没有好人,有,肯定有,但良心这东西,平时不值钱,甚至绝大多数人出卖良心也卖不出几个子儿来,但别人都不要这东西的时候你想留着,那这玩意,贵的吓人,是真真正正的顶级奢侈品,古今中外,从来如此。” “所以适当的造造反,没什么不好的,财富这东西注定会逐渐向少数人手里集中,天之道,从来都是损不足而奉有余,商君书说得很清楚,‘以强去强者弱,以弱去强者强。国为善,奸必多’,你们都说商君书是亡国之术,我却觉得这里面许多话真的是至理名言,就比如这个。” “老百姓一直被压迫是不行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么,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很害怕底层民众造反,可是,造反有什么不好的?强压下来,社会矛盾就不存在了么?莫不如干脆加以引导,每一次的造反,都是一次均贫富的过程,发泄一下,什么社会矛盾都没了,墨家也有类似的说法不是。” 吕端这会儿,筷子都已经被吓得掉下来了,因为赵光美刚才这一番话,分明满满的都是法家和墨家的思想,这在他这种儒生的眼里,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法家思想的核心可不是依法治国啊,法家最核心的思想其实是“民弱则国强,民富则国弱”,而法家的治国手段,对内,核心就俩字:“去强”。 也就是国家应该想尽一切办法的折腾民间的有钱人,想法设法的让有钱人变穷,让穷人变有钱,然后重复这一过程,实现老百姓之间穷与富的循环。 这跟儒家的齐家治国,内圣外王的主张完全是水火不相容。 哪有什么外儒内法,汉以后的法学早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