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三。
本来今天不打算出门,无奈,因为昨天替潭氏兄弟写了一份条陈,结果,早上刚起就得到通知,老朱让自己进宫一趟。
话题与合资公司有关。
奉天门左的东阁内,朱塬更详细地向老朱解释着自己的想法:「……博物馆是一个平台,祖上,我本来还打算在这一期的《大明月刊》上提一提红釉,因为已经定了稿,只能等以后。说到底,这其实就是一种商业炒作。运营得当的话,即使是本身价值很低的东西,我们也能卖出高价,更别说这次的红釉瓷器,因为烧制困难,带有天然的昂贵属性……」
书桉后的老朱一心二用地批完一份奏章,听朱塬说完,点头又摇头:「你这孩子,整日的钻这钱眼里,却也不好哩。」
「祖上,我这都是为了咱家江山着想啊,」朱塬故意露出些委屈表情:「如果真钻钱眼里,我应该把钱往自己口袋里塞才是。」
「又是咱家江山……」老朱换了一份奏章翻开,抬头也过来一眼:「……你倒说说?」
「应该是和祖上说过的,」朱塬道:「开辟这份生意,根本上还是为了促进社会财富的循环。祖上,曾经你定的规矩,其实就很不对。」
「嗯?」
「就是,不许商人穿丝绸之类,」朱塬想了下,记不太全,稍稍举例便接着道:「这其实也就洪武一朝严了些,之后一两百年,没人在乎这些规矩。问题是,因为这些规矩,反而让很多事情都失去了正当性,就说不许穿丝绸,你朝廷不许,商人只能偷偷地买,偷偷地做,偷偷地穿,因为不那么名正言顺,朝廷想要从丝绸这种高端消费里多收一些税,也就变得不那么名正言顺,因为是祖宗之法。哦,同类的,还有禁海令,因为明面上是有海禁的,结果,海贸只能偷偷地做,明朝的海贸,因为打通了欧洲航线,体量比宋时更大,缺少正当性,朝廷无法收税,相当于每年损失500万到1000万两级别的关税。」
「怎又扯到海上,俺这次不禁了,」老朱道:「说……刚刚那……循环,倒是记得你之前一些说法,拿这陶瓷为例,再给俺理一理,就当温故知新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
朱塬对于类似话题也一项很有耐心,认真道:「这次的陶瓷合资公司,与致用斋、上善居等相关的生意,其实类似。祖上,「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往大了说,就是任何一朝,随着时间的发展,社会资源都会向金字塔顶层聚集,这涉及到最根本的人性,无法逆转,只能缓和。为了避免下层百姓过于「不足」,乃至无以为继,我们就必须想办法把聚集到上层的社会资源进行重新分配,要做这件事,税收是一项,商业,是另一项。税收和祖上谈过,还说商业,针对重新分配,剖开了,就一件事,要鼓励富人花钱,而不是祖上曾经那样连丝绸都不许穿的限制。」
老朱顿住浏览奏章的动作,想了下,说道:「俺私下也有琢磨,就觉得呵,你这……总是往骄奢方向去走,却也不好。」
「问题在于,任何一朝,国力到了巅峰,都会如此,」朱塬道:「比如宋朝,柳三变的「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一首词,甚至引的金主率军南下,只为看一看江南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还有……咱大明,最后的那些年,乱也是北方,百姓吃不上饭,只能揭竿而起,但江南之地,依旧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我的态度是,祖上,既然趋势不可改变,咱们就要主动涉入其中,去控制,去引导,并且从中获得好处,一方面充当国用,一方面补贴底层。」
老朱在眼前一份奏章上批阅几句,一边道:「塬儿,难道……就没
有两全之法么?」
「世上安得双全法啊,」朱塬念了句,及时打住下一半,转而道:「后世考古前朝,比如汴梁,比如长安,经常会发现豪富之家的钱窖,金银铜钱,因为花不完,成吨成吨地往地下埋,因为各种变故,埋了就没了后续,以至于再次见到天光,已是千年之后。祖上,如果没有合理的财富引导之法,咱大明,将来也只会如此,富者一窖一窖地囤钱,穷者想要买米充饥却口袋空空。」
老朱听朱塬描绘某些场景,终于停下翻阅奏章的动作,顿了顿,找来自己从朱塬这里学来的笔记本,重新记了一句「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想想又记了一句「堵不如疏」,随即对下首道:「你莫停,接了说?」
朱塬继续:「所以,之前我好像说过,只是致用斋、上善居或者官卖一下鱼翅这种,根本不够,咱们要把面向富人的奢侈消费做成一项……嗯,是很多项产业,并且暗中引导鼓励富人去消费。这个过程中,相比针对百姓的一般消费品,奢侈品要征收更高的税。这里不说什么三十税一,市舶司那边,我之前定的两层税率都是低的,奢侈品的税率,甚至应该在50%以上,就是说,富人花10000两银子进行奢侈消费,朝廷至少要收5000两的税。」
老朱本来沉稳的表情惊了下,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