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起风,今日天色便又阴沉下来,寒气透不到烧了地龙的屋内,但缺了阳光,即使已是己时,上午的九点多钟,屋内还是显得有些昏暗。
室内光线从来不足,这也是回到这时代后朱塬一直不习惯的一点。
暗光下,一夜之后似乎就成了绕指柔的妇人体贴地帮着他穿好衣裳,等少年下了床,要离开时,还匍下身磕头:“六儿送爹爹。”
朱塬只觉得有趣,退两步到床边,捉住女人尖尖的下巴捏了捏:“乖。”
说完才带了洛水、麻袋等一群出了主卧。
等朱塬离开,大床上,感觉长了见识的钟离西瓜立刻揶揄地看向妇人:“不愧你姓‘庄’呢。”
妇人谨慎地探着头稍稍等待,确认都走了,顿时绕指柔又化作母夜叉,直接扑向钟离西瓜,一手熟练地捂住妮子嘴巴,一手就毫不客气地掐了上去:“你这贱婢,以为攀了贵人就敢欺辱我么,老娘掐死你……”
突然被扑倒,腰间剧痛传来,嘴巴又被捂住,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转折的钟离西瓜一瞬间有些蒙。
以及……骨子里本能的屈服畏惧。
眼前的,才是她印象中那个傲气狠辣的钟离家长房奶奶。可……问题是,现在……当下……都如此了,你凭甚么?
反应过来,钟离西瓜顿时开始挣扎,还张嘴想要咬妇人那只捂她嘴巴的手,却被对方熟练抬起掴了一下,不待出声,再次按回,还有妇人的话语声:“你钟离家没了,俺庄家还在哩,你可曾想从山西到这金陵一路安稳是为甚而来,还不是俺庄家尽力打点?俺还再告诉你,俺爹已任了凤翔知府,俺二叔当下就在京中,俺弟弟庄榷跟随那常大将军入蜀,还立了功劳,你个贱婢,除了胸前这一对劳什子,你能有甚么,竟然还翻了天要往俺身上骑?”
钟离西瓜听着妇人一连串话语蹦出,更蒙了。
这……
只是,再想想,也反应过来。
钟离家是山西太原大族,庄氏是陕西凤翔世家,两家属于门当户对的姻亲关系。
明军在山西的战事很是激烈,但,在陕西,那些个大军镇恰恰是因为山西战事的激烈都选择了主动归降,这反而让庄氏这种地方大族得以保全,甚至,趁着大变之机……更上一层。
就说妇人嘴里那凤翔知府,正四品,已经和她祖父当年的中书参议相当,钟离西瓜知道妇人的父亲庄木瑞今年才五十余岁,将来,难说会不会再进一步。
无论如何,对方任地一大家子照应着,自己……
错了。
错了啊。
钟离西瓜没读过迅哥儿的书,当下内心却有类似的一个念头。
我真傻,真的。
昨天干嘛要提起把这女人要过来?
不过,短暂哀叹,钟离西瓜忽然又反应过来。
若是如此,妇人为何又能被自家大人一句话要过来,庄氏完全可以提前把她赎出,而不是任由这新朝发落。
想到这些,钟离西瓜顿时觉得,对方很可能是在骗自己,只为了今后能在她这里占了上风。
这等事……这女人……做得出来。
自觉发现真相,恰好妇人以为钟离西瓜已经屈服,稍稍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钟离西瓜趁机凭着自己的肺活量优势鼓足气力。
“啊————”
内宅西厢的饭厅内。
朱塬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一边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饶有兴致:“说说,为什么打架?”
钟离西瓜慌忙摇头:“爹,奴没有,都是她,都是她打了我。”
朱塬看向另一个:“嗯?”
庄六娘本想悄悄压服身边妮子,没想到会如此,感受到朱塬目光看来,不敢狡辩,再次软软地匍下身子,还带了哭腔:“爹,奴只是不忿她欺辱与我。”
朱塬再转向西瓜:“嗯?”
钟离西瓜也匍匐下去:“爹,她昨日才来,奴那有时间欺她?”
朱塬咬了一口青娘越包越好的小汤包,再转:“嗯?”
庄六娘头也不抬:“爹,奴是她嫂嫂,或是往昔管得严了些,她记恨在心……”
朱塬笑起来:“看来你俩故事还挺多啊。”
正要深入问一问当作饭时小趣,何瑄赶了过来,进门见礼后,瞄了眼地上某个妇人,躬身道:“大人,来了一位……说是陕西凤翔庄木绪,来给昨日进宅的庄家六娘送些体己,还望能拜见大人。”
说着送了帖子和一份礼单上前。
这还有支线的?
心里想着,朱塬翻开帖子看了眼,又转向礼单,开篇就是白银五万两,这体己倒是够丰厚的。
随手递回给何瑄,又转向庄六娘:“起来,说说?”
庄六娘自然听到了何瑄话语,直起身,却依旧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爹,是奴二叔。”